后半夜,下了很大的雨。
我一夜都没有睡着,想的是这雨来得及时,之前本来还怕留下蛛丝马迹,现在几乎不用担心了。我在想,却连老天都这般纵容我做那些事吗?
事实是,我依然忐忑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我几乎是跳起来的。
人们常说,不做亏心事就不会怕鬼敲门,而我,仅仅听到了这敲门声,就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甚至察觉到一滴汗在我从后脊滚下,凉透了。赵信是不会敲门的,因为他知道屋里有江别燕,通常都只是在门口喊我的名字;而客栈的伙计也不会在这时候来打扰客人的休息,毕竟,天才刚亮而已。
那会是谁呢?
“谁?”我扯着嗓子问。
人不回答,继续敲。
迫不得已,我只能一步一迟疑地来到门前,给门外的人开了门。一看,却是武魁。一时间,又有一滴冷汗滑落下来,就连表情都很不自然了。
“怎么这么久?”武魁看着我,问。
“那个……还没起。”我支支吾吾地回答,显然就是亏心的表现。
武魁是六扇门的捕快,还是有名的捕快,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他就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来的;不过,我与武魁勉强有些私交,他私下来找我聊天扯淡也不是没有可能,也因此,我才没有像小时候做错事一样忍不住先自己承认。
武魁又看了我一眼。
“你昨晚干嘛了?”他说,让我的心脏剧烈颤动了一下,但随后的话,又让我迅速镇定下来,“没睡好?你看你的眼睛,比煤炭还黑了都。”
“呃……”我不知说什么好。
“……”
武魁继续盯着我看,好像好奇起来。
我能想象得到,武魁是闻名天下的名捕,直觉必是相当敏锐,此刻肯定发现我的反常了。而为了不让他猜疑下去,我只有率先开口,转移他的注意。
“武捕头,你来找我,什么事啊?”我说。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武魁说着,打算往屋里走。
我顿时想到什么,忙一个激灵,把他拦住。倒不是因为什么,而是江别燕还在里边睡着呢。“那个……不太方便。”我有些无奈,对武魁说道。
“不方便?”
武魁怔了怔,往屋中看了一眼,似乎也瞧见了榻上还卧着人,而且若是嗅觉敏锐些,还能闻到几分胭脂水粉的味道。武魁是过来人,迅速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又看向了我。不过,这一次,他笑了一笑,带着些莫名的意味。
我知道他在笑什么。
不过他的疑虑应该全都消了。
“那什么,咱们到旁边的屋里说吧,是赵镖头的房间,他应该还没有回来。”我很惭愧地低下头,只能把武魁带到赵信的房里。
……
武魁的确只是来找我聊天扯淡的。
其实,我心虚也只是源于我忐忑,昨晚的事,且不说发现案情了,就算发现了之后刻意去查,也未必在一夜之间就能查到我这里来。武魁此次是和慕容青一起来参加论剑会的,他说跟慕容青待着没意思,所以才来找我。
“那慕容青呐,哎,闷得要死,叫喝酒不去,叫干嘛都不去,早知道就不要他来了,老黄都比他有意思得多。”武魁埋怨道。他说此次六扇门来杭州的确没有公干,是收到逐剑令的总捕头不便出席这般场合,才让他来参加论剑,并且让慕容青随行,也算放个小假。可结果,慕容青还是跟查案一样古板正经。
“那他都在干嘛呢?”我顺着话问道。
“鬼知道他在干嘛!他听说前段时日铸剑山庄出了点事,人也没报案,他偏偏自个儿去查,没完没了的。我看他是改不了这毛病了。”
“那他图啥呢?”
“图啥?”武魁叹了口气,“他负责的不就是搜集情报嘛,不管遇到啥事,都想弄个清楚明白。我觉得呐,这是毛病,搞不好会惹祸,但说他不听。”
我没说话。
在我看来,慕容青好像就是这毛病。
就比如,他查我……
“哎?”我给武魁添了茶,忽然想到了什么,顺势想要打听一些东西,“武捕头,既然你们六扇门的情报这么厉害,那我向你打听点儿事呗?”
武魁看我一眼,迅速谨慎起来。
不过很快就笑了笑,让我摸不准他是真笑还是假笑。
“你想套我的话?”他说。
“我套你的话干嘛?我有什么好套的?”我连连撇清关系,但见武魁好像只是随意一说,又道,“我就打听个人,要是不便说,那不说就是了嘛。”
“那你说说,打听谁?”
“秦望川。”
“秦望川?”武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他跟你有过节?”
我顿了一下:“算是吧。”
“这秦望川呐,关于他在坊间的那些传言,大抵都是真的。”武魁想了一下,似乎的确掌握着不少信息,“说他十一岁被接回秦家以后,那个和他相依为命的渔家姑娘也被随他一起进了铸剑山庄,不过后来,好像说他要娶那姑娘,但秦家的老爷子不同意,闹得很厉害,据说那渔家姑娘还因此自杀了。就因为这件事,秦家俩父子向来不和。但问题也不大,谁家里头没点是非呢。”
“那传言中后来的那件事呢……”
“你说秦家以前那大夫人?假的,没有证据能表明,据我所知应该是得病死的。坊间传言嘛,捕风捉影,图个乐子咯,你还当了真了?”
“问问嘛。”
“不过……”武魁忽然正着色,看着我说,“这秦望川性格乖僻,别的世家子弟都是一群狐朋狗友,他身边却一个朋友也没有,如果不是独善其身,那么,怕是心理有什么缺陷。这样的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不好惹。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别去招惹他。”
我没说话。
秦望川性格古怪,这我是知道的。
他很神秘,但就是因为神秘,我才觉得他必然隐藏着什么。
我转移话题说:“你说慕容青在查案子,是唐门和铸剑山庄的恩怨吧?”
武魁:“你也知道了?”
我点头。
武魁:“铸剑山庄和蜀中唐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的怨,这属于江湖大事了,慕容青也正因为如此才想要去弄明白。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的话,应该是上次他家的娃娃被唐门劫走一案……这案子你是知道的吧?我看杭州府的卷宗里记录得有你的口供,还是你给提供的情报。”
“是。”我说。
上次的案子,最后的结论是:唐门劫走了秦家的娃娃,然后秦望川托人去查,结果人杀了那个唐门的家伙;跟着唐门来寻仇,又把那个人给杀了。
江湖恩怨,大多都是这么一报还一报最后变成深仇大恨的。
但问题在于,是谁先挑起的?
“这么说,是唐门先去招惹铸剑山庄的?”我问武魁道。
“在此之前,确实没有两家接触的任何情报。”武魁不愧是名捕,喝了口茶,开始与我分析起来:“据慕容青的推测,秦望川找的那个结拜兄弟当了替死鬼,本来也该结束了,可是秦家孩子失踪的案子被披露出来以后,唐门才知道始作俑者是秦家,于是又策划了不久前的那件事情。大抵应该是这样了。”
我想了想,这么说,应该是不错。
我虽不知唐门是群什么样的人,但根据他们干的行当来看,这么睚眦必报也不是没有可能。对江湖人来说,一个替死鬼,又怎么能消除怨恨?
但武魁又皱眉说:“可是,最初的时候,唐门为何要去招惹秦家呢?”
这也是我不解的。
“是啊。他们干嘛要去绑架秦家的孩子呢?是出于什么目的?”我说。
武魁摇了摇头。
似乎,他对这个案子并不关心。
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六扇门接到的案子。
武魁随即不经意地说道:“唐门即便是为了图财,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去绑架堂堂铸剑山庄秦家的孩子吧?就算有人指使,谁又想跟秦家为敌?”
我不知道。
“总不能说,是他秦望川指使别人劫他自己的儿子吧?”
武魁笑了一笑,不再去想这没意义的问题了。
然而这一句,让我没来由地心中一凛。
假设……
我感觉身后一凉,不敢说,也不敢想。
……因为这太骇人听闻了!
聊了这半天,我们已经喝了一壶茶,并吃了一些点心。武魁看起来难得有人聊天说话,心情畅快了许多,见时候不早,便起了身来,准备走了。
“你要去看比武不?”他问我。
“哎?”我想起什么,“一会儿不是你上擂了吧?”
“下午是得打一场。”
“那肯定去啊。”我笑起来,敢情武魁是来叫我去看他比武的。
武魁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江湖朋友,虽是六扇门的官人,但一身江湖气,不知不觉中,竟让我产生和对慕容青截然不同的感觉。这一天,我甚至忘了我头一天夜里还杀人并毁尸灭迹的事情,欣然与武魁同行,一起去了铸剑山庄。
当然,看比武只是其次。
更重要的,是我要将手里的那根簪子尽快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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