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泠渊药神宫。
“神君,如何了?”药神老头一出殿门,便听见笑面虎的声音。
老头微微一惊,这回有点棘手,他在殿里绷着弦弄了两天,这位将军一直在这儿等着?
老头虽然好奇,嘴上却是微微一叹,“前阵子这姑娘魂魄破碎,好不容易魂魄凝结得好一点了,怎么又……好在青帝喂了她鲜血,否则恐怕救不回来,小神已经将她魂魄取出,安放在玄冰盒里,可这姑娘的魂魄不一般,与……”
老头本想说与青帝神魂有几分相似,忽然想起来幕明和离朱莫名其妙结出来的深仇大恨,话锋一转,“恐怕寻常灵物做出肉身,难养这姑娘的魂魄……”
幕明从元婴中幻出两节莲藕,笑道,“这是离朱的,三十六品净世青莲的莲子生出了一朵青莲,为十二品青莲,这是那青莲的莲藕,可行?”
老头抖了三抖,天啊,这个青帝脑子里怎么想的!净世青莲的莲藕做了肉身,如今这十二品青莲莲藕也要做肉身!
堂堂混沌至宝,就就就这么……
这青莲要是他的,保准给压箱底传给子孙世代供奉……
又突然一转念,这两人不是不共戴天吗?怎么这回幕明甘愿给离朱当起跑腿的了?
难道他们俩相逢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了?
想想不太可能啊……
老头默默接过莲藕,“小神马上去做……”刚走两步,他又忽然回过头来,“差点忘了要事!这姑娘的灵脉怎么没了?”
“什么?”幕明一愣,“她灵脉没了?”
“看样子是被人强行夺走了——哎将军!”老头眼见幕明急匆匆飞远了,幽幽道,“这女娃到底是什么人,一个个都火急火燎的……”
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个小童,正是上次绊倒他的那个,看着他手里的莲藕,笑嘻嘻道,“哇,师父,今天中午吃藕啊?一定要跟肉一起炒啊!不放肉不好吃的!”
“吃你个大头鬼!”老头揣紧了怀里的莲藕,端出一副为人师表诲人不倦的样子来,“这莲藕可是无价之宝,你连它一条丝都比不上!不是让你炼丹吗!又偷懒!中午罚你只吃馒头不吃菜!”
小童嘴巴一撇,“师父……你不能这么对我……”
老头吹胡子瞪眼,“去炼丹!”
“哦……”小童垂头丧气地退了下去。
——
越河在白舟城西北,挨着幽罗宫地界。河水在上游穿山越岭,湍急猛烈,待往下游一马平川的平原去了,汇聚了大大小小的支流,便慢慢势缓,水面也宽阔起来,一泻千里,直奔入流光峡海域。
河水波澜壮阔,有许多运载货物的航船悠悠驶过。
“大毛二毛叫爹爹一起吃饭了!”
一艘小渔船上,船舱正在水波中微微摇晃,紧巴巴挨在一起的家具们也跟着忽上忽下的,中年妇女从床底下掏出几张小凳子和一张方方正正的木板,用两只凳子支住木板做成简易桌子,把饭菜从里面房间端出来,便招呼船头上的孩子和夫君。
“诶!马上就来!”船头上,一名皮肤黝黑,肌肉发达的中年男人正奋力将渔网拉上来,一条条肥美的大鱼没了水分滋养,纷纷在网里扑腾个不停。
“这回怎么这么重?”男人看着密密麻麻的鱼,渐渐收回的网里突然多出来一片青色。
旁边围观的两个皮孩子看着满网子的鱼雀跃不已,“爹爹!好多鱼!”
“等把鱼卖了,爹爹要买糖人给我!”
胡子拉碴的男人肌肉紧绷,没有心思回答小孩,一边收网一边盯着那片青色,心跳的越来越快——不会是个死人吧?这也太触霉头了!
这么想着,那一片青衣已经随着他的动作渐渐从水面露了出来,的确是个人,只是整个人朝下扎进了鱼堆里,只露出一只尊贵非常的青色云靴和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臂。
“乖乖!还真是个——”
“死人”二字甚是忌讳,男人说到一半便默不作声地将网全部拉上船头,瞪了两眼孩子,“你俩快去吃饭!不吃饭没有糖人吃!”
孩子们知看见那鱼堆里的手脚吓得目惊口呆,本想说话,但被男人喝了一声,只好乖乖从命,跑到船舱里吃饭去了。
“山根!还不来吃饭?”女人见孩子来了,又朝男人喊了一声。
“装好了鱼就来!”
男人将那人从一片打挺儿的鱼堆里刨出来,暗暗为这人的长相吃了一惊,即便是死了,看着也跟活人似的,莫名有股令人臣服的气场。
又看向直直刺穿他胸口的那一把模样骇人诡异的长|枪,叹了口气,用力拔了出来。拿去那些兵器市场上,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鲜血已经凝固,所以也没有溅出来,应该是在河里泡了些时辰了。
男人摸了摸青年的衣袍,这料子真是见都没见过,摸着光滑似水,想必就是那些富贵人家才能穿得起的锦缎丝绸了罢?
他又打量了青年一番,这该不会是哪个皇亲国戚吧?
想到这里他也不敢再留那把长|枪了,一把丢进了水里,万一人家查到他头上,咬定是他杀了人可就完了。
他更觉得有些晦气,只好将青年往船舷边推了推,小声道歉,“小公子啊莫怪我,你身份尊贵我等小百姓不敢留您啊,若是在天有灵,千万莫怪,赶紧寻处好人家投胎去罢,等小人回家,一定给你烧些纸钱,万望莫怪,万望莫怪,得罪了啊!”
他一通祈祷,最终一狠心,将青年投进了幽幽河水中。
扑通一声,青年静静没入水中,片刻后杳无踪迹。
“唉——造孽啊,老天爷莫要怪我,莫要怪我……”男人默默叹了口气,将网里活蹦乱跳的鱼纷纷倒进水桶,洗了手便去吃饭。
他晃悠悠地进了船舱,凳子和木板搭起来的桌子上放了几个小菜,除了做法不同,原料全是清一色的鱼。
红烧的,腌的,炸的……
女人正在给孩子夹菜,见男人来了,道:“今天怎么样?”
男人心不在焉道,“还行,都挺肥的。”
他坐下来开始吃饭,刚拿起筷子,船头那边忽然光芒大盛,河水一阵翻涌,他这艘小渔船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桌子倒了,饭菜洒了,女人和孩子们看着那掀起的巨浪吓得失声尖叫,男人迅速将妻儿护在身后。
这是遭报应了吗!
浪头一个个打在船头,整个船在风浪中飘摇,脆弱得仿佛一根芦苇,被风雨打弯,马上就要断了似的。
男人突然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将头磕得噔噔响,高声呼喊,“是小人冒犯了神灵,不该将那人丢了,求老天爷宽恕!求老天爷宽恕!神灵大人要罚就罚小人罢,莫要伤害无辜妻儿啊!”
女人见这一幕吓得脸色惨白,朝男人大喝:“天杀的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招来了河神!”
男人颤巍巍道:“刚才捞上来一个死人,看着富贵,我怕惹火上身,就给丢了回去……”
女人闻言也扑通跪了下来,“河神大人啊!我家相公纵有不对,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了谁谁都不想碰这晦气,我们小百姓也不容易,求您莫生气了,莫生气了,回头我们一定给您供奉香火美食,连供三年!”
女人话落,河水陡然静了下来,水面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只是一场虚幻。
风浪一停,女人长长松了一口气,惊魂甫定地看向男人:“都传说这河里有河神,还真的……”
男人叹气不止,“要真是河神,以前我也见着人家捞上来尸体扔了回去的,怎么偏偏生咱们气?”
“谁知道……”女人心有余悸地安抚着两个受惊的孩子,“听人说,这里以前不是河道,流光峡那儿也不是海,后来发了场海啸和地震,这里陷下去了,河水就改道到这儿了。”
女人说着拍着胸口,缓了缓气,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听说地震那时候,这儿突然多出来一座宫殿,发着银色的光,跟神仙住的似的,就是突然冒出来的,后来河水慢慢儿多起来了,那宫殿就被淹了,不过都传说,那就是河神大人的宫殿……可也都是传说了,过去了几千年了,今天要不是真碰上了,谁还信啊——”
男人收拾着地上一片狼藉的饭菜碗筷,“唉,以后常来上香罢。”
女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而此时船下的暗流汹涌的河底,静静伫立着一座庄严神武的宫殿。
水是碧绿通透的,上头落下阳光来,照在水里,波光粼粼,仿佛置身在晶莹剔透的碧玉之中。
宫殿的大堂里陈设着古朴的桌椅等家具,奇怪的是这里没有河水,家具上落满尘埃,仿佛一副沉默的画,静静倾诉着久远的往事。
殿中地上躺了个一身青袍的俊美公子,在他身旁,盘膝坐着一位银色长发的白衣男子,正将自身仙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青年身上,而青年胸口额的伤居然不见了踪影,连衣服也恢复得完好如初。
片刻后,银发男子收回手,探了探青年的鼻息,确认他有了呼吸之后,才松了口气。
下一刻,他身体慢慢变得透明起来,他知道自己灵力耗尽,恐怕又要沉睡一段时间了。
“小离……”他轻声喊了一句青年的昵称,“好好活着……没想到能遇见你,紫极门……也算无憾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化作一道瘦弱的银光,飞入了殿内一盏灯台中。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