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躺在一家小医馆的床上,被云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脑袋。
一脸担忧的帝君坐在床边,还是不放心地又俯下身来看她塞着棉团的鼻孔:“真的不流了?”
月照沉重地点点头,默默看向一旁。
床不远处,一身里衣暴露在冷空气里,正哆哆嗦嗦穿裤子的老郎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公子你宠夫人也不能这样!”
他抖着手指向挂在槛上摇摇欲坠的木门,气得老眼昏花:“你看看把我家门踢成什么样了?!”
月照顺着郎中的手看过去。
嗯……
外头的雪真大。
就在前不久,因为她突然流鼻血而惊慌失措的帝君找上了这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医馆。
然后他不由分说将木门踹了个四分五裂,迅速锁定了床上惊恐不已的老郎中,魔爪一伸将他丢下了床铺,幻出了元婴里的床单铺上,把月照放了上去,又幻出被褥来给她盖好,回头冷冷道:“看病!赶紧!”
还来不及穿衣服的老郎中被帝君一把拎到了床边,整个人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冻得。
郎中哆嗦着拿了棉团止住血,仔仔细细望闻问切了一遍,生怕有什么疏忽,最后抖抖抖的退下去,伸手去捞挂在屏风上的棉裤:“没事了……可能是天气干燥上火导致的,并无大碍,已经好了……”
帝君还不放心,用云被把她重新包了一遍,看了看她的鼻孔:“真的好了?”
老郎中欲哭无泪:“我这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头一回见这么看病的……唉我的门啊……”
看老郎中一把辛酸泪的样子,月照感觉良心受到了谴责,扭头对离朱道:“快给人家赔钱。”
夫人下了指令,岂能不听?
帝君手中一幻,幻出那件白鹤玉雕来,征询小娘子的意见:“这个怎么样?”
小娘子满脸黑线:“您老出手真不是一般的阔绰……”
“你不喜欢,那换个。”正要收回玉雕的手半路被拦了下来。
月照道:“就这个罢。”
万一换了个比这个还值钱的怎么办?
老郎中看着离朱递上来的玉雕,他平时也爱倒腾古玩什么的,虽然不比内行人,但也能看出些门道,这玉雕色泽温润,巧色运用得浑然天成,白色的鹤翠色的松,精雕细琢,栩栩如生,好似身临其境。
算是个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这玉雕的不凡。
郎中摆摆手,“举手之劳,不收钱了,不过小公子,关心则乱,要学会把握好感情和外界之间的平衡。”
离朱怔了怔,收回手。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修为一直停滞不前了。
身在情劫中,心为情所困,这才是修行最大的阻碍。
修炼时羁绊因果缠身,怎么能一念不起,突破桎梏?
“怎么了?”月照轻轻唤了他一声。
“没事。”他轻轻一笑,轻轻一拂,门口的木门便一下子复原如初,重新挂回了槛上。
老郎中见此嘿嘿一笑,那玉雕价值不菲,他若是收了,反而欠了这公子,早晚会有果报到他头上,岂不是自找苦吃。
不过他看得出对方修为有所停滞,便加以点化,此番这小公子又修好木门,也算了却因果,各不相欠了。
离朱看向郎中,深深作揖,“多谢先生提点。”
所谓大隐隐于市,便是如此了罢。
辞别了郎中,月照非要和离朱散步。
离朱本想带她回客栈好好休息,但拗不过她,一再确认她真的不会再流鼻血后,才勉强答应。
两人牵着手在茫茫天地里行走,似一丛无根浮萍,虽然渺小,却有着另一半给的依靠。
长街尽头是庄严巍峨的皇城。
“咱们偷偷进去看看罢?”月照拍拍离朱的手,“我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皇宫呢!”
离朱望着城墙上空,微微摇头:“黑云压顶,恶蛟隐现,不要去了。”
“什么黑云压顶?”她看了看上空,虽然灰蒙蒙的,但没有什么乌云,想到帝君非凡地神识,她凑过去好奇道,“你看到什么啦?”
他微微看了她一眼:“这梁国要易主了,还是个暴戾恣睢的主。”
黑云罩顶,是梁国皇族气数将尽,山河易主的征兆。
若是乌云里的是条金龙,那便是有明君上位,定能破散黑云,一扫颓靡,迎来盛世昌平。
可偏偏这黑云里是条恶蛟,不是真龙之命却登临大宝,那便是臣子作乱,谋权篡位,这国家在他手里,迟早毁于一旦。
有些因果不能沾,沾上一点就会麻烦不断,他们这些成仙得道的人,在人间凡尘待久了,身上的气运便会影响到凡人。
所以他们最不愿碰的就是帝王家,谁晓得进去一遭,会不会变了运数,牵一发而动全身,皇族气运一变,国家就跟着变,国家变了,周遭国家也跟着变,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大小小的国家气运变了,整个云府都要换次血。
要是推波助澜一把,一统天下成就一番繁华盛世,的确是件大功德,可运数这东西玄乎又玄,万一最后是个国破家亡的局面,自己也要跟着遭大殃。
离朱在她脸上轻轻落下一吻:“你要看,等我找个合适的再去,这个不行,而且看那条恶蛟按捺不住的样子,恐怕不出几日,这皇城就要血流漂杵了。”
“啊?那咱们快走吧……”
真不巧,赶上人家改朝换代,她可不敢凑这种热闹,还是离得远点罢。
“嗯。”
两人正要折回,城门下忽然拐出一队人马,拥着中间一辆囚车,由一个身穿华服的男人领头,慢悠悠地往这边走来。
囚车里坐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正蔫蔫儿地倚在木栏杆上,身上白衣皆扑满了灰尘泥土,还有些斑斑血迹,看着令人打怵。
月照盯着那队人马小声道:“这是押送罪犯呢?”
话落许久没听见离朱回话,便转过头去看他,却见他脸色不太好,神情紧张。
“怎么了?”她感觉有些不妙,问。
离朱紧蹙眉头,“白澜,错不了——”
白澜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上了囚车?
“白澜?谁啊?”月照刚问完,脑子里突然闪过两个人。
一个是天清门神出鬼没的三长老,一个是离朱那次去追的那个人。
她挠了挠头,“哪个白澜啊?”
离朱轻轻吻了一下她:“都是一个人,乖,先在我元婴里待一会儿。”
“哦哦,”她点点头,知道这位大乘境的帝君要去为兄弟两肋插刀了,“那赶紧罢。”
“嗯。”离朱点点头,将她收入了元婴就飞了过去。
要从几个凡人手里救白澜不是难事,离朱三下两下,在没伤人的前提下一把抓住白澜,往不远处的山林里飞去。
“怎么回事?”离朱问。
被拎在半空的白澜恹恹地抬了抬眼皮,“凡人真厉害,竟然能发明那么多刑具,回头我专门给成一本书,就叫《一百零八种凡尘酷刑教你好好做人》,怎么样?”
离朱瞥了他一眼:“怎么?感悟人生真谛了?”
白澜没搭话,自顾自道:“这书一成,天界那随地打架斗殴的风气一定会改良不少,啧,我可真是立了件大功。”
离朱怜悯地看向他:“我都不知道云府还有给人脑子里灌水的刑罚。”
“你才脑子进水了!”
离朱把他放到地上,“到底怎么回事,说罢。”
白澜耷拉着脑袋:“你不该来趟这趟浑水,这关乎国家兴衰气运的事,趁现在还没招惹上因果,赶紧走罢。”
离朱搓了搓手指,“修为怎么被人封了?”
白澜这道□□是他一道命魂分出来的,修为至少也在仙圣境,凡尘能封住他的,至少也得仙王境。
白澜喟然长叹:“唉,说来话长……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离朱眉毛挑了挑,指尖搓着搓着凝起了一团青芒。
白澜连忙陪笑:“帝君,有话好好说,不要强行逼供啊!”
见离朱手里那团光越来越大,白澜搓了搓手,“前不久,仙尊给我传了信儿,说你回天界了,我被他派下来找了你几千年,这下就没事儿干了,就打算回天界。”
离朱手上地青芒倒是没有继续变大,但也没收回去,正虎视眈眈地朝他闪闪发光。
白澜干笑一声,继续道:“回去之前呢,正好在这浮云城喝点酒,醒了就在皇宫里了,修为被梁国的国师给封了……”
“国师?”离朱挑了挑眉,梁国有修为这么高的国师,怎么会颓败至此?
“反正这人心术不正,联合梁国将军,打算篡位。”
“呵,这国师真有意思。”离朱手上地光芒收了收,“一个得道者,不惜引来果报,就为了当皇帝?不怕天雷劈吗?”
白澜轻笑一声,“这你就不懂了,他这点修为放在天界顶多算有点地位,放在云府就不一样了。有的人就喜欢别人都匍匐在他脚下,获取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这样他才有存在感,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离朱挑眉:“不就是虚荣吗?”
“对!就是虚荣!”白澜深以为然,“我当时喝酒跟他偶遇,后来被他灌醉……一时大意了啊……”
离朱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他抓你做什么,还给你用刑。”
“他要篡位,又怕遭天罚,所以想附在我身上把坏事做尽,最后引来天罚也是我来顶,他好一举两得。不过他神魂老是被我挤出去,一时火大,就用了刑。”
说到这里他气得快要跳起来,伸出齐齐被夹断的满是血迹的手指,“你看看你看看!这他娘的都是什么刑罚?!痛得我想咬舌自尽都没力气了!哎我可怜的手……”
离朱微微一叹,手里的青芒打到他手上,那只靠着皮肉连着的垂下来的手指瞬间自动竖了起来,响起一片骨骼复原的咯咯声,淤青和血肉模糊的伤口也都开始迅速愈合,眨眼间,一双修长的手便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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