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沥菖山顶飘飘渺渺,拂去烟雾一片梨花海林笼罩着嗣洛阁。
一株巨大的梨树枝头上坐着一位身着藕荷色群衫的少女,少女眉间有一条透光般血红的细纹,星辰般明媚的眼睛看着前方,似有所想又无所想,长发随风飘动,整个身子随着晃动的双脚在枝头摇摇欲坠,她却毫不在意。
远处一袭白袍的道人缓缓地走过来,少女悄然闭上明媚的双眼,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弧度,整个人慢慢往后仰去,如断线的风筝般从枝头坠落……
只见方才还在远处的道人瞬间到了树下,横抱着接住了少女,稳稳落地道:“嬕儿,你又调皮,如今年岁长了,越发重了,为师就快接不住你了。”
“师傅!”少女跳到地面撒娇道:“不会的,师傅永远都能接住我的。”
望着秦雪嬕眉间的细纹,络情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脑海中浮现出久远的画面:
一样是梨花纷飞的嗣洛阁,一个身着粉红色衣服的少女从梨树上坠落,少年络情飞身抱在怀中,旋身落地生气道:“莳儿不可贪玩,太危险了!”说完甩袖往前走去,少女一边笑一边追在后面,“莳儿知道错了,下次绝不会这么闹了。”络情停住脚步,转身望着笑嘻嘻的女子,“这样的话你说了多少遍了?这次我定要告诉师傅,重重罚你。”少女挽住络情的胳膊讨好道:“师兄,络师兄,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别告诉师傅。”络情不语,女子又道:“我平时不这样的,方才是看见师兄了,想你定能接住的……”声音越说越小,好似要哭了一般,络情摸了摸她的脑袋:“下不为例!”女子闻言立马一阵风一般的跑开了,调皮的声音伴着笑声传来:“师兄最好了,师兄慢慢忙,莳儿不打扰啦!”
那是多久了,久到自己都以为忘了。
“师傅?”秦雪嬕的呼喊,让络情回了神,他一改常日的温柔道:“雪嬕,你随我来风宁阁。”
“好。”师傅只有生气的时候才这样叫自己,而且风宁阁以前无论怎么哭闹撒娇都不让自己踏入一步的,一边想一边低头走着,不想撞在了络情背后,刚想趁机调皮一下。
“到了。”络情淡淡地说到,“雪嬕,今日起你便在风宁阁学习了解江湖之事,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务必了解当下江湖的情形。”
“师傅,为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进去吧。”不待她说完,络情便打断了她的话。
“师傅,你不陪我吗?”秦雪嬕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你要学会自己处理。”
说完络情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留着背后一脸茫然和不解的秦雪嬕:“师傅...师傅他为什么...”
嬕儿,对不起,你必须要去面对的。
熙熙攘攘的街上,头带一顶斗笠的秦雪嬕孤身一人悠悠的走在路上,袖中的手反复摸着血纹玉佩,想起半个月前,最后一次去风宁阁,书桌上放着一封信:
嬕儿:
师傅闭关了,你今日便下山吧。
下山时务必佩戴眉间坠,断不可暴露身份,亦不可让阁中人同行。
桌上这个血纹玉佩你带着,可为你提供前行方向。
不必见我。
络情
这十几年一直住在沥菖山,师傅一直对自己呵护有加,可是这次却突然让自己一人下山,而且态度也是一反常态,一路想一路走竟走到的巷子的尽头,没了路。
巷子尽头二楼窗边,依靠着一名身着墨色衣衫的男子,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茶碗,眼神精厉的打量着秦雪嬕,见她差点撞在墙上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闻声,秦雪嬕抬头望去,只见一只茶碗从天而降,衣袖轻甩挥去茶碗,再抬头时一个身影也从窗口坠落,秦雪嬕往旁边一让,那人便跌坐在她脚边,看了那人一眼秦雪嬕便继续往巷子外走去。
“喂!你这姑娘怎么这样,见我掉下来也不帮忙也就算了,现在也不扶我一下。”闻言,秦雪嬕回头望去,只见一墨色衣衫的男子瘫坐在地上,眼里透着不满的情绪看着她。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师傅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可是这个人比师父还要俊俏,长发用墨色绸带随意的束在身后,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剑眉下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墨色的眸子里透露着邪气,说起话来带着傲娇,此刻躺在地上完全不打算起来的样子又有点赖皮,登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男子又调笑道:“姐姐,你这样盯着我,莫不是觉得我生的俊俏?”说罢还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秦雪嬕面纱下的脸一阵红,正不知道如何作答,一群黑衣人拦住巷子:“总算是让我们追上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姐姐救我!”回首看时刚刚还赖在地上的男子此刻已躲到自己身后。
“姑娘在下奉劝你不要掺和此事。”领头人说到。
秦雪嬕本就是不愿掺和事的,想也没想抬腿便走了。
“姐姐,啊!姐姐救我,啊……救我……”
刚出巷子的秦雪嬕听到一声声的呼救,又想起他那张脸终是狠不下心,略一思索便折返巷中,梨木剑横出,随着几个利落的转身便将黑衣人与男子分开,男子此时被打的发丝凌乱,身上的衣物也被扯坏了,抬着脏兮兮的脸一双邪魅的眼睛望着秦雪嬕,气息不稳道:“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咳……咳……丢下我的……”
黑衣人道:“姑娘,方才在下已经说过,望姑娘不要掺和此事。”
“他已如此,各位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可知道他是谁?你以为他真的需要你帮他?”
“老大,别跟她废话,机会难得啊!”一旁的黑衣随从催促领头人道。领头人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不再多说大喝一声“上!”其他黑衣人便一拥而上,秦雪嬕一手将男子护在身后,一手挥动着梨木剑,剑不曾出鞘,手腕辗转间已将一行人击落倒在地:“我不愿伤你们,你们走吧!”
黑衣人见实力悬殊,喝了一声:“姑娘也是心慈之人,今日看姑娘面子就罢了。”说罢一行人连忙跌跌撞撞的走了。
秦雪嬕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墨沥鹤,“你怎样?还能走嘛?”
墨沥鹤立马靠在她身上:“不行,走不动。”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说时秦雪嬕略让了让,换成一手扶住他。
“我是来找亲戚的,寻了许久才知道他家早搬走了,邻居也不知去向,我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墨沥鹤眨着眼睛,带着一丝迷茫,看起来好不可怜。
终究是狠不下心:“天色晚了,先找间客栈休息吧,你这伤还需要找个大夫,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客栈吗?”
墨沥鹤抬手往二楼窗口指指:“这就是啊~”一脸邪气带着笑意说道。
说起来这是秦雪嬕第一次出门,虽说这一个月也认识了一些人,见到了一些事,可刚刚那种情况自己哪里有时间在意这些,见她窘迫的说不出话,墨沥鹤也不再逗她,只道:“哎~好疼~快带我去歇着。”听他呼疼秦雪嬕立马扶着他往客栈大门走去。
“二位客官里面请,住店呐?”刚到门口便有小二迎了上来。
“嗯,两间客房,再去请个大夫来这儿。”说着一手扶着墨沥鹤一手拿着房牌往楼上走,看到窗外已经青灰的天色又转头对楼下的小二说:“炒几个菜送上来,要清淡,分两份。”
“小二,不用分两份,送我房里。”这边墨沥鹤扯着嗓子说了句,又转头对秦雪嬕说:“姐姐,一起吃吧。”
秦雪嬕手里半抱半扶着他。只想赶紧把他放下来,便也不多说就扶着他往楼上去了。
片刻大夫来了,诊治包扎后,吩咐了几句好好休息伤口不可碰水又开了方子便走了,一番折腾完了小二也端着酒菜上来了,“我们没要酒。”秦雪嬕看着桌上的酒说。
“是我要的。”墨沥鹤已从床边走了过来。
“你受伤了,喝酒不利于恢复,不行!”秦雪嬕一边将药材递给小二吩咐熬药一边说。
“姐姐~好姐姐~我疼!喝点酒会好点~”
说不过他,想着:他要喝酒,自己又何必何必多管?便作罢了,兀自吃起饭来。吃了一会儿发现对面好像没动静,一抬头只看见墨沥鹤一脸哀怨的看着她,好不可怜,问道“你怎么了?没有你喜欢的菜吗?”
“手疼,吃不了,姐姐不用管我。”嘴上说着不管,可那样子仿佛是自己欺负了他,秦雪嬕想了想问道:“那~我喂你?”
“好的!”对面的人立刻来了精神。
让秦雪嬕怀疑刚刚觉得他失落是自己眼花了,不过话都说出来了,只能过去喂他,他吃的开心一手端起酒杯喝酒,见他如此秦雪嬕放下碗筷道:“你喝酒怎么就能动了?不疼了?”
“我是右手疼,左手不能执筷但是喝酒没事,说着还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秦雪嬕越发觉得他在戏弄自己,夺过酒壶道:“差不多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早些休息。”
说完便去房外招呼小二来收拾,吩咐到时送药过来,自己也回了房,躺在床上想着师傅这样做的用意,又想着隔壁那人的身份,明日又该如何安排他去处,断不能带着他的,自己还不知前路在哪儿呢……
正想着,有了些许困意,乎听得隔壁传来声音“姐姐~姐姐~好痛啊~姐姐~”听他呼喊便想又是在戏弄自己,他那伤明明无碍,突然隔壁传来一声大叫:“啊!”再没了声音,秦雪嬕登时从床上爬起来,一遍穿衣一边想别真出事了。
急忙来到隔壁,一掌震断门栓,只见墨沥鹤倒在床边,一把将他扶起放在床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睡觉也能掉下来?”
“我想喝水,喊姐姐,姐姐没回应,想是睡着了,便自己下床,白日被伤了腿一下没站稳”
听他如此说,又想到刚刚自己明明听到却还不理,心里有愧,便不多言起身倒了水给他,他不伸手只眨着眼睛望她,也不与他多纠缠就扶着喂他水,一杯水喝完,只见墨沥鹤眼睛盯着自己道:“姐姐生的真美……”方才想起自己没有带斗笠,刚刚急忙过来面纱也忘记了。当下装作没听见般的嘱咐他不要再随意走动,便飞速回了自己房间。这样的夜晚与一男子单独相处,让她脸色飞红心里也是怦怦跳,几乎是落荒而逃了,回到房中久久不能平静,哪还记得先前想这人来历的事。
再说墨沥鹤,本来就是故意引她前来,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她面色转红又落荒而逃,嘴角不经意的弯起了弧度,这女子真是有意思,今日白天在窗台随意的往外看着,老远的就看到她呆呆的走在街上,一直走到巷子的尽头才发现走错了,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要戏弄她一下,随手抛下了杯盏,没想到她居然会武功,轻巧的挥开了杯盏,那时正听到有人寻来了,又刚好自己反噬的日子,功力尽失,当时就从窗台跳了下去,那女人也不接住自己,还让开了,后来自己受困不知抱着什么心态竟然呼喊着她,没想到她真的折返回来救自己,看她武功绝对不比自己差,可方才她那模样又好似初涉江湖,要知道这混江湖的女子哪有脸皮这么薄的,想着嘴角又弯了起来,直至子时方才睡去。
次日
“你真要随我一同前行?”一早两人在客栈前厅吃着饭,那人一副非跟着自己不可的态度。
“对啊!我亲戚现在也找不到了,家里那边走的时候卖的卖当的当也是回不去了,这里我也不认识个人,只认识姐姐~~”说的一脸委屈无助的模样。
看他这样秦雪嬕心里很纠结,带这么个人在身边,时时都要护着他,况且自己现下也是没有目标的乱闯荡:“我现在也没有确定的去处,你跟着我肯定要吃苦的……”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没事没事,就怕姐姐你嫌我是个累赘,其他的都不要担心啦!姐姐你救了人家性命,人家又岂会怕苦……”说的一脸信誓旦旦,忽然凑过来问道:“姐姐不会真的是嫌我累赘吧?”
一张放大的脸突然靠近让秦雪嬕措手不及,墨沥鹤仿佛不知道自己很俊美似的还咋吧咋吧眼睛看着她,秦雪嬕心里一咯噔:此人太危险!想到自己自幼习武至今除了师傅即使是阁内的师兄妹们也没有人能近她三尺之内,眼前这人昨天自己暗暗探过并无内力,身形也不是练家子,完全是自己降低了防御,见秦雪嬕这幅模样,墨沥鹤便又说道:“姐姐莫不是被我俊俏的容貌给迷住了?”听这话秦雪嬕面纱下的脸一红,提起桌上的梨木剑道:走了!”
“姐姐你脸红了呀!”墨沥鹤继续絮絮叨叨,雪嬕不予理睬,“姐姐你红脸的样子其实还挺好看的。”
“……”
“姐姐,我在夸你呢,你怎么不理我?”
“……”
“姐姐……”
话还没说出一把梨木剑横在了墨沥鹤的脖子上,只再多一寸便可切肤断喉“你再啰嗦一句,我让你永远闭嘴!”
墨沥鹤立马抿嘴状,雪嬕收剑继续前行,如果此刻她回头一定会看到墨沥鹤对后方做了一个手势,随着他的目光可以看到一批人悄然隐去,墨沥鹤心想:看来暗卫已经找到自己了,现在老楼主即将退位的消息已在江湖传开,各方势力涌动、无一不想乘此分一杯羹,老楼主说是退位,实则野心难平,放出退位的消息无非是想借他人之手除了自己,现在这种局面可谓是内忧外患两面夹击。又看向前方疾行的女子想到:此时需韬光养晦,不若先跟着此女隐身江湖。想到此便急急赶上前面的人,又换上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姐姐走的好生快,也不等等我。”秦雪嬕没有说话,倒是放慢了脚步,两人又行了半日,一路上墨沥鹤时不时的叽叽喳喳的说话,倒也没那么无聊:“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这一路说了这么多,终于说了句有意义的,秦雪嬕习惯性的不作答,墨沥鹤道:“你不说,那我就继续喊你姐姐,姐姐是喜欢我这么喊你吧!”
“秦雪嬕。”不想听他继续废话,悠悠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哦,雪嬕姐姐啊!”
“……”
“雪嬕姐姐,你打算往哪儿走啊,天都要黑了。”
他这一问倒是让秦雪嬕一愣,自己一路来只知道往嗣洛阁相反的方向一直走,师傅只给了血纹玉佩其他什么也没说,遂想到这人或许能帮点什么:“你知不知道哪里玉佩产的好?”
“姐姐要买玉吗?产玉的当属玉城最好。”
“那你知道怎么去吗?”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客栈里小二肯定知道!”
“嗯,天色不早了,下一个客栈我们就歇一歇吧。”
“好的,姐姐!你看前面就是城门了。”
“嗯。”
“姐姐,你都不问我名字吗?我好生难过的。你这样……”见他又要长篇大论,秦雪嬕立马回问到:“你叫什么?”
“莫离,莫要离开的意思,姐姐可不能离开我……”
真是怎么也堵不住他的嘴,便加速往城内走去,听得后面姐姐姐姐的一阵乱喊,又是喊让自己慢点又是喊脚疼,引的路人都往这边看,只好又放慢脚步。
暮色已至,客栈门前一店小二正爬梯点灯,见有客来立马跳下梯子迎了上来,“两位客人,天色已晚,要不要住小店,别看小店不气派,但是住起来绝不比那大酒楼差。”
“姐姐,要说打探消息还是这小店面容易些。”
秦雪嬕不懂这些,听他这么说便略点了点头,小二机灵的引路道:“两位客人里面请,先吃饭?”
“先吃饭吧,饿死了饿死了。”
两人便在大厅落座,不一会儿小二上了菜,那人又点了酒,想了想说:“少喝点。”
“姐姐说了,自然少喝的。”
两人吃着饭,忽有四五人进来了,看着像江湖中人,一人道:“大哥,这几日往这儿来的人怎么这么多啊?”
“你知道什么?那迎风楼的少楼主前几日在这儿现身了!”没待老大说话,另一人接了过来。
“二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听闻是玉城的城主要把城主之位传给他的独生子!”
“传给他那个病秧子儿子?”
“可不就是他,哪还有别的?”
“不对呀,我记得那玉城有个血纹玉佩,说是持玉佩者才可继位啊!”
“那玉佩几十年那场江湖纷争之后就不知所踪了,如今老子传位给儿子谁还管这啊?”
“怪不得这人都往这条路,大哥,我们此次也去凑个热闹?”
“嗯,玄海寺的法师说血纹玉佩问世了,我也是偶然得了这个消息。”
“那这是一场好戏啊……”
听到这里,秦雪嬕的心无法平静了,心想着这玉城是一定要去一趟了,稀里糊涂的走了一个月,终于是有些眉目了。
这边墨沥鹤也观察着秦雪嬕,见她对迎风楼三个字没什么当下安了心。可说到龙纹玉佩时见她明显失神,方才在路上也是问了产玉之处,想来这女子与龙纹玉佩有点关系。
看她失神,便提醒道:“姐姐,我们也去玩玩吧!”
“嗯,早些休息。”说完便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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