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眼前一座雕栏玉砌的阁楼,被花木簇拥着,神色莫名,这应该是自己那位好妹妹的住处了。
此时的苏柳压根没注意到,园子里的风吹起了自己帷帽,露出了女子的侧颜,引得来往的丫鬟小厮纷纷侧目。
本朝上到天子列侯下至黎民百姓,人人都推崇香,有的人一生都在钻研香道。就连那些闺阁女子都会调香,不过调出的香品等级因人而异。
同样的香料,有的人能调出浓郁厚重的香味,而有的人恰好适得其反调出的香味淡而清雅。
香分为七个品级,由制香人调和而成。但实际上只有六个品级,因为第七等香只存在于古籍中,本朝至今无人能调出。
就连六等香本朝只有极少的那么几位才能调出,世人把这六种品级的香分为了三等。
那上等香流入于帝王家,有的人穷尽一生也不一定能制出来,所以就造成了有价无市的场面。那中等香专供朝中重臣,只要你家财丰厚,即使你是商贾出身也同样可以享用。
那下等香就流入平民百姓家,随处可见。
京城每年都会举办一场香典大赛,无论你是什么出身,都可以参加,选出品级最高的那一位,进宫参加天家的祭祖仪式。
这对于每个人来说,相当于是对你香道最大的认可。
市面上香料生意甚是红火,那一片水沉香就能炒到万金。不过香料也有炮制而成作伪的,这就造成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一夜倾家荡产。
到了晚间,苏柳盘腿坐在内室,面前摆着一个低矮的檀木长桌,桌上摆放着一堆的香料,一缕浓重的黑烟从莲花造型的青铜熏炉中冒了出来。
烟气熏得旁边的丫鬟春桃偷偷地打量自己这位面容艳丽,气质冷清的新主子,心中抱怨连连。苏柳像是没闻见味道一般,一只手执着玉勺轻轻地往里添加着香料。
春桃最终受不了这刺鼻怪异的味道,跑了出去,苏柳像是没察觉到一般,巍然不动地继续往里添加着香料。
“成何体统。”春桃泪流满面,刚跑出去迎面就撞见了大小姐,不,现在已经是二小姐了,
她急忙跪在地上请罪。
苏棋鼻间传来一股刺鼻的下等香的味道,眼里闪了一下,她扶起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轻声道:“出了何事?”赖嬷嬷被自家小姐飘来的那一眼,顿时吓得扑在了地上,惊慌道:“老奴逾越了。”
春桃受宠若惊一般,急忙垂首感恩戴德道:“多谢小姐。”这府里好多是不把她们这些小丫鬟当人看的,二小姐待人如此和善,自己偏偏被调来这偏僻的院子伺候冷冰冰的大小姐,春桃想到这,眼睛一转,她心里是个有成算的,开口试探道:“大小姐在调香那。”
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二小姐,像是想得到什么特殊嘱咐似的。
“姐姐刚回府,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不可怠慢才是。”苏棋温温柔柔地望着面前的小丫鬟道。
春桃以为是二小姐责怪自己,急忙跪下请罪,直到那片白色的衣裙从她身边越过,她才敢抬起头来,她望着二小姐的背影,难道是自己想差了,她喃喃低语道。
苏柳上辈子也是这样,听到了嫡妹在丫鬟面前维护自己,顿时感动极了,恨不得把一颗心捧给对方,在得知对方对她的香谱感兴趣时,毫不犹豫地送给了对方。
对方凭借那本香谱成功地调制出六品香,在京中一时名声大噪,风光无限,而自己在香典大礼前误喝了带有梅毒的茶水,嗅觉全失,到此后的经年都没碰过香。
嫁人之后,她明知夫君喜好香,每次妹妹来府里,总是要与之说个不停,但无人知道她曾经调出香品是不输于妹妹的。
苏柳忆起前尘往事,眼里闪过一抹恨色。
苏棋闻着越来越浓郁刺鼻的气味,强忍着不适,步入室内,她一眼就看到了烟雾后坐着的女子,黑烟滚滚中女子的一张脸,显得妖艳异常,好似不像凡人,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妒色。
“姐姐。”她来到女子跟前看着从那莲花青铜熏炉嘴里冒出的浓烟滚滚,低头掩住莫名的神色行礼道。
苏柳像是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似的,忙从桌子后站起,绕到桌子前面来,一把扶起白衣女子,面上带笑道“好妹妹不必多礼。”
“姐姐你这是在调香吗?”苏琪一脸天真地问道,苏柳听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忽地神情恍惚了起来,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和上辈子的重合了。
“妹妹也懂香?”苏柳淡淡地道,她眼里闪过一抹极快的暗色。
“妹妹只略懂一点,比不得姐姐自小跟在祖父跟前。”苏棋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向往道,眉目间一抹微不可见的委屈。
苏柳上辈子就是被她这副样子给骗走了香谱。
“我也不太懂,这是我照着香谱上面调的。”一直注视着妹妹神色的苏柳发现,苏琪听到香谱那刻,眼睛亮了一下。
苏柳心道果然如此,只怪自己上辈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姐妹情给迷住了眼。
“是祖父给姐姐的香谱吗?”苏棋掩下眼中的暗涌,一脸好奇地道。
祖父擅调香,十几年前就已把五品等级的香调到巅峰造极的地步,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已能调出六品香,可惜祖父隐退后,谁也不见,自己苦于没机会相见。
当年两人一母同胎,为什么被带走的偏偏是姐姐,这么珍贵的香谱落在姐姐手里,简直暴殄天物。
她有预感只要她拿到香谱,就能脱离现在的止步不前,说不定六品也是有那么一丝机会的,她眼睛里迸射出一抹极亮的光彩。
自己一定要得到这本香谱,如果得不到,她感觉自己会失去很多东西。
“是呀,但是祖父嘱咐过我,这本香谱珍贵异常,不能让别人看。”苏柳低了下眼睑,弱弱道。
苏棋一听“珍贵异常”更加坚定了要得到它的想法,祖父竟然如此偏心,自己也是他孙女,传给她总比传给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要强百倍。
苏棋望狼藉一片的桌面,眼里闪过一抹嫉妒。
姐妹二人叙了一会儿话,苏琪就告辞离开了,苏柳在丫鬟的服侍下上床安眠。
月华如练,透过了壁橱纱窗泄了满室。原本躺在床上安睡的苏柳忽地睁开了双眼,眼睛里一片清明,没有一丝睡意,她去外间看了一下,果然无一人守夜,这府里的下人最是个捧高踩低的,她明明上辈子就已知晓却还妄图有什么变化。
苏柳唇角扯起了一抹苦笑,提着裙摆来到了小阁楼外间,她把香料依次摆好,用的依旧是那个造型怪异的莲花青铜炉,她一手捻起成片的红褐色安息香,投进炉中,随后又依次加入各种香料,手法老练到像是做过千百回似的,和白天那个手忙脚乱的人截然不同。
不一会儿,从铜器的小嘴口里飘出了一股袅袅的青烟,青烟飘到半空中,竟然出现了一个莲花形状的图案。
那安息香虽淡却极为霸道,香味飘了很远,京中一向有失眠之症的张总督之妻,秦氏,像往常一般,子时过了,还辗转反侧。忽然鼻间传来一股异香,她惊得推了推身边酣睡的丈夫,“别睡了,老娘都睡不着,你也不许睡。”怒吼道。
原本承诺陪夫人一起不睡觉的张总督,猛地一哆嗦,睡眼朦胧,“我,我没睡。”语气中带着心虚沙哑。
要是让外人知道,在外面管着京城的数十万兵马,威严沉重的总督大人如此惧内,怕是要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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