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凡醒来的时候，冬日的阳光已经照射到床头。他睁开尚有些迷茫的双眼，看到明亮的光柱从头顶穿过，尘埃颗粒在其中起起伏伏。

屋顶是成倾角的瓦椽，没有吊顶没有成花状的大灯。墙壁上挂着日历，一九九四年二月三号，农历癸酉年年乙丑月，庚申日。

他的脑子里有些混乱，不知道脑海中的那些包括昨天的一系列事情，是不是仅是发生在梦境中的，这种让他记忆紊乱的种种让他有种抓狂的烦躁感。幸好无意中碰触到右侧大腿，传来一阵疼痛，才将他从迷乱中解救出来。至少令他心有余悸的车祸，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宛如从幻境中回归到本心，对周围的事物有种潜意识的疏离感却又能切实地感受到它的真实。

纪小宁不在身边，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门外隐约有说话声传来，汪凡零星听到几句，似乎跟昨天的事儿有关，却也听不真切。作为资深的宅男，又不是必须要见的人——如果是，老爸老妈肯定会第一时间叫自己起床，汪凡实在没有出去的欲望。

他对所有的课本一向提不起兴趣，床头上也没什么值得看的书。这个时代不像后世一样可以抱着手机刷各种网，闷在床上又睡不着觉，未见得是件儿多么幸福的事儿，特别是有些尿意的时候。

一个人躺在床上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在床下的箱子里，还藏着几本没来得及看的小说。汪凡昨晚穿着厚睡衣睡得，现在倒省了一通折腾。下床趿拉着棉拖，没想到休息一夜，右脚稍微用力竟然还有些疼，汪凡也没太在意。蹲下的时候中心全放在左脚上，也没觉得有太大的影响。箱子放的不太难找，倒是上面落了不少的灰尘，好在没有看到各种小虫子。

梦里有段时间在南方生活，小宁对那里的蟑螂深恶痛绝。有段时间经常指挥着汪凡将房里的东西搬来挪去，箱柜有孔的地方用纸堵住，用胶带封上。如果是隔了好几天没穿的衣服和鞋子，总是要汪凡仔仔细细查过一遍，她才会小心翼翼地套在身上、脚上。想到这里，汪凡嘴角扯起一道弯儿。

只是好景不长，没等到他们规划的未来全部实现，汪凡独自一个人重新回到这座生养他们的城市，在曾经日复一日走过的梧桐道上，追忆流年。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轻轻叹了口气，散去心中的阴霾，汪凡将箱子里的书掏出来。箱子不大，里面码了厚薄不一的几十本书。有路边买来的故事会，也有从报刊书店拿到的报刊杂志、各种小说。汪凡翻了翻，大都是看过的。来来回回找了两三遍，拿出一本《平凡的世界》，准备温故知新。

字小纸薄，偶尔有重影。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盗版界的行业素质普遍很差。当然，这也跟宋城城小经济发展滞后有很大的关系。而之所以经济不行，地理位置和国家扶持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但在这些客观因素之外——汪家的厂，按照汪凡梦中的情景来看，八成是没希望了。哪怕汪凡所认知的历史或者说是未来丝毫未变，拥有先知的眼光和能力，没有合适的土壤，依然很难中出想要的粮食。只能说有了先机，还是要走一步看一步。

更何况不论前世今生，汪凡都不是一个有太大野心的人。

理想不够远大的汪凡，在床上硬生生躺了半个小时，书没读进去多少，乱七八糟的想法倒有一大堆。

直到客厅中再没有声音，一片静谧，汪凡被三急闹得横竖睡不好，才起身下床。拉开房门发现房间里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大院的铁门也被关上，上了锁，看来老爸老妈是有事出去了。

洗漱过后，汪凡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了老妈留下的字条，只说让他自己去买点儿早餐吃，钱也跟纸条压在一起。汪凡拿起来看了看，不少，十多块，足够买五大碗牛肉烩面。他对吃上不讲究，能吃饱就好，想到家里还有泡面，也就没打算出去。

热水是老妈早上刚烧的，拿来泡面完全没问题。汪凡从厨房找来大瓷碗，一次性泡了两包。用委婉的方式来说，昨天情绪比较激荡（担惊受怕），晚上又睡得早，根本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是真的感觉到饿了。

吃完饭刷了碗，汪凡又重新转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去。右脚受力疼痛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红肿的地方也没看出来有消退的迹象。忍着寒冷，他又擦了遍药水。

躺在床上边看书边休息，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际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响声。汪凡睁开眼，双眼还带着午睡初醒的迷茫，这时纪小宁甜甜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外。

没等汪凡起身，房门已被敲响。门没锁，门外的人也没打算等候，径直推开走了进来。不出汪凡意料，会这么做的果然是纪小宁。

看着阳光明媚的纪小宁，汪凡笑道：“有什么大好事，值得这么高兴？”

纪小宁皱了皱可爱的鼻子，说道：“我这是活泼开朗，善于自我调节，可不像某个人，动不动就闷闷不乐生闷气。”

知道是在影射自己，汪凡呵呵一笑，也不辩解。

不见汪凡辩驳，纪小宁心中暗自诧异，嘴上却说道：“不过，也有件喜事，关于你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能被称为喜事的，肯定不会跟学习有关——期末成绩已经发下来，汪凡的分数有些对不起每天吃的饭。至于其他的，生意这块儿，算是两家合营，没有单独说汪凡一人的道理。这么算下来，也就只有昨天惹到身上的包袱了。心中猜了八九不离十，却没说破，笑道：“什么好事能落到我身上来？”

这时老妈探头进来看了看，见两个人在屋里说话，汪凡也已经起身，唠叨了几句，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等汪妈出去，纪小宁才接着道：“你昨天惹的麻烦，今天已经有人帮你摆平了。被你救下来的那个女孩，家里有些关系，他们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揽了下来，包括事故处理和赔偿的问题。你家垫付的那些钱，也退了回来。现在已经查明是蓄意谋杀，再说光头佬没死，你的责任更轻。如果顺利的话，可能你从现在开始，已经从这个漩涡中脱了出来。这对你来说，算不算是很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