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纪小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汪凡揉了揉鼻子，心中相当的郁闷。他当时是有点儿激动不假，但喝面汤呛到自己完全是场意外。但这种事儿，他又不好煞有其事的去解释。

纪小宁偏头看着他，故意板着脸学着汪妈的语气道：“多大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等明年去外面读书，让我怎么能放心。”

汪凡黑着脸帮她圈好围脖，在她的小脑袋瓜上轻轻敲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纪小宁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哪怕知道是她在笑自己出丑，但汪凡心里却是怎么也气不起来。

公交车站台离面馆很近，不久后到来的车并不拥挤。九三年的十六路车，只有最后一排是五个座位连在一起，左右两侧只是单列座。汪凡帮纪小宁在车厢中后段占了个座位，他自个儿坚持扶着椅背站在旁边。

从这儿到他们的目的地还是比较远的，以十六路的车速来说，最起码也需要半个小时以上。

纪小宁坐在座位上，又恢复了文静典雅的淑女形象，依着椅背侧头望着窗外。汪凡站在她身侧，低头看着她稍有些蓬松的丸子头怔怔出神。

冬天厚厚的衣服和绕了两圈的格子围脖将纪小宁包的严严实实，哪怕是以汪凡此时得天独厚的角度，除了晶莹的耳垂之外，依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时代的县城没什么好看的，老破旧的房屋，坑坑洼洼的路面。偶尔有座拔地而起的大厦伫立在这座还未腾飞的城市中，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拆迁大潮尚未开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老百姓，根本拿不出买房置业的钱。

穷街暗巷中，为填饱肚子绞尽脑汁的人比比皆是。

等到下车，汪凡才知道班里的另一名学霸也在这辆车上。这位同学姓文名渊，自视甚高。

汪凡不喜欢这个人，或者说，这位文渊同学霸气漏的太厉害，像汪凡这类吊车尾的受不住。

文渊同学也没打算跟他攀谈，人家找的是纪小宁。从成绩这方面来说，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更何况，汪凡很清楚文同学的别样心思。他也没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很正常的事儿。不过在下车之后，他向纪小宁伸出了手臂。

纪小宁有一瞬间的愣神，在搀扶他的时候，紧紧咬着后槽牙小声道：“几步路，你还走不动啊！”

汪凡呵呵笑道：“站久了，腿疼。”

看着他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样子，纪小宁很难相信他说的话。

文渊手举到半空，到嘴边的话顿了好几个呼吸，才极力装作无意地说下去。

纪小宁有点羞赧，但也懒得解释。文渊这个人，大男子主义严重，而且太自恋。万一自己多说两句，难保这位奇葩不多想。

文渊和他们的目的地相同，这没什么值得惊奇的。赶在放假前，书店将年底促销的宣传单发到了学校里。而活动时间为期仅仅三天，在这里遇到同学的概率还是蛮大的。

果不其然，书店里人很多，汪凡班级里的也有好几个。汪凡简简单单地打过招呼，聚在一起随便聊了两句，便跟纪小宁一起走向另一侧稍微宽敞点儿的地方。

以这个年代的标准来看，书店面积不小。书籍从各科资料到文学历史，从世界名著到通俗小说，不能说应有尽有，但也能算得上种类繁多，藏书颇丰。

当然，受限于时代，跟汪凡所了解的后世相比，仍然有不小的差距。

他们两个人所在的地方，正对一排旧书架，可以看出这一块儿老板没怎么整理过，东西堆的很乱，甚至在角落里的书顶上，落满了灰尘。他在角落里随手抽了一本，拿出来却是一愣，手里的根本不是什么书籍，而是不知道被谁胡乱塞在这儿的报刊，《电脑报》三个大字跃然纸上。

轻轻磨砂着有些粗糙的纸面，他满怀感慨的对纪小宁说道：“电脑，将会改变世界。”

只是在电脑还没兴起的九三年，纪小宁没有他的奇遇，心中自然也就没有他那样清晰的认识。她横了汪凡一眼，将一本英语语法书拍在他怀里，笑道：“你还是先把英语学好，再说改变世界的鬼话吧。”

汪凡耸耸肩，也没再多说，只是将这份被整理好的报纸，放在自己的购买清单中。

书架靠上的部分，大部分是诸如《史记》、《四书五经》此类，下面的几排，却是各类小说杂志。可惜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也没再找到有关电脑方面的资料。

“纪小宁，这是这里最后的两本竞赛辅导教材，我帮你抢了一本。”文渊同学独有的公鸭嗓音在耳边响起，汪凡只得暂别倪匡大师，从光怪陆离中抽离出来。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四五个同学围在纪小宁身边，手里拿着各种资料相互比较讨论。

“老文也真是的，明明是我先找到的书，非要两本全占去，亏我们还是从小一起玩泥巴的兄弟。”文渊身旁一个尖嘴猴腮的男生，搂着他的肩膀嘻嘻笑道。

汪凡眉头一皱，只听纪小宁淡淡道：“一本辅导书而已，你想要你拿去好了。”

文渊急忙道：“他的强项是英语，要数学竞赛资料也只能回家垫桌脚。没给他，是省的他浪费资源。”

那男生用力拍了拍文渊的肩膀，佯怒道：“不讲义气。”

汪凡走过去，发现纪小宁怀中已经抱了好几本参考书，手上正拿着文渊递过来的竞赛辅导书。

文渊看他拿了一沓报纸，撇嘴道：“这边是学习资料区，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

“资料”两个字，咬字很重。他说的如此直白，明显是对汪凡满眼地瞧不上。

纪小宁眉头皱起，将手中的书本合上，正要递回去，汪凡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不解地看着汪凡，心里有些迷糊，面上仍是清清冷冷。

“这些东西，高四也是用的上的。要是不好选，没关系，一年看一半，两年也能看个差不多了。”汪凡眼线在文渊的脸上停留了一秒，继而转到他手中的资料上，淡淡笑道，“学习好未必能考得好，高考也就是几天的事儿，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会先到？”

文渊哼了一声，可能是顾忌纪小宁在场，没再恶语相向，但也不再与汪凡交谈，全当他是透明的，转而面对纪小宁，针对一本本资料侃侃而谈。实事求是的讲，他对各题型及难易程度的理解，在高三的学生群体中，水平还是相当高的。可惜纪小宁对他的殷勤视而不见，甚至由于他的唠叨，脸上有些不耐。

周围的几人，大多属于尖子生的圈子，汪凡没有融入进去的欲望，所以对他们隐隐的冷落，也不以为然。

倒是纪小宁冷眼旁观之下，心里很不舒服。她匆匆选了几本书，喊上汪凡先行离开。

那本资料，纪小宁终究还是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