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需要啊。”

看着纪小宁满面笑容，跟在书店里的她简直判若两人，汪凡点着她的小脑袋瓜笑道：“其实真的没必要，我没那么小心眼儿。”

纪小宁白了他一眼，嗔道：“我不要那本书，只是我不需要，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

她说完这句话，像斗胜的鸭子一样昂着头走到前方。汪凡站在原地摸着后脑勺，发现小宁这句话说的真的是滴水不漏，

两人回到家，刚过下午三点。两家都是大门紧闭，汪凡和纪小宁又没带钥匙，只得一起去工厂。

汪家和纪家的厂也是紧挨着，距离两家住的地方不远，汪凡没测过，估摸着大概不到一公里。

虽然一批点焊机的大单子黄了，零星的小单子还有一些，厂区内依然叮叮咣咣干的热火朝天。在这个时候，能赶做出来一台客户指定的机器，然后顺利出货拿到货款，就能缓解一分压力。当然，相应的支出肯定有，也要承担资金回笼前破产的风险。但在真正的山穷水尽之前，总不可能自己放弃。

两家的四个家长都在装配车间，盯着仅仅有个框架的排焊机，愁眉不展。见到两人进来，也只是漫不经心地询问了两句。

有那样诡奇的经历在，汪凡对自家工厂里的产品还是很熟悉的。凑到前面看了看，知道这是设计或者加工失误，导致上电极行程不够，两块c型钢工件放不进去。

一位四十多岁的工程师正在一点点的复测，旁边跟着稍年轻些拿笔记录的学徒。

汪凡心里隐隐有点谱，倒也没多嘴。其实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清楚问题在哪儿。

测量和比对花了十多分钟，接近下午四点结果终于出来了，加工部和技术部都有马虎大意的地方。

行程比客户要求的最小行程少了五个毫米，比设计行程少了一厘米。原因一是跟电极座连接的t型槽铜板在设计上厚了三个毫米；二是加工时调机没调好，做出来的电极锥度不够，导致电极和电极座之间无法装配到底，两者又吃掉不小的行程。

找到了问题，自然要迅速解决。眼前的这台设备，明天必须要发货。可以预见，今晚肯定有人要加班。

“老吴，等装好没问题了，一定要把图纸复查一边，将资料整理好，签上字，技术部留一份，资料室存一份。”汪爸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是第一次做，又不像后世一样有三维仿真模拟，现在可全都是复杂难辨的二维图，只出现这些小状况，已经很好了。

待他答应之后，汪爸又转身说道：“老吴和老莫今天辛苦下，加上纪正和我，我们四个今晚一定要把机器调好，休息的话调明天白天调休，没问题吧？”

小厂就这点儿比较好，老板一句话，想休息随时可以休息。

这个年代的老师傅责任心普遍比较强，也知道交货期已到，再则明天可以补休，对于加班也就没什么抵触。

这么一耽搁，差不多也到了吃饭的点儿。汪凡和纪小宁随着汪爸他们来到办公室，等着一会儿一起出去。

汪爸的办公室不大，正对着办公桌的地方放着三排沙发，中间是实木茶几。汪凡拖着残腿挨着纪小宁坐了，旁边汪妈和纪婶，汪爸跟纪叔两人坐在对面。一转眼的功夫，他们已经叼上了烟。

“我听侯老板的意思，他们这两天就会过来。”汪爸弹了弹烟灰，低声道。

汪妈锁着眉头，叹气道：“为了点焊机的单子，我们可是采购了一大批的零部件。现在设备没卖出去，东西也用掉了。他们现在来，难道要我们拿机器抵债？”

纪叔道：“他们要是同意我们拿点焊机抵债那倒好了——我们甚至可以给比成本价稍低的价格。”

汪爸接道：“他们要这个干什么？从我们这拉出去再卖，打个七折都不止，他们亏不起。”

纪婶叹了口气，说道：“银行那边还有不少贷款在，现在这样，每个月利息就要占去不少。再刨去人工、电费，赚不了几个钱。”

汪爸深吸了一口，吐出大大的烟圈：“实在不行，看看厂子能不能转出去，连着地皮设备一起。”

纪叔道：“不仅仅是供应商，贷款的期限也没多久了。”

纪婶无奈道：“这次两家厂一起卖掉算了。还了债，应该还能剩个房子的钱。以后啊，也不拼了，就在市里买栋房子，留给小宁做嫁妆。”

听妈妈这么说，纪小宁的脸腾地红了。

几个人都知道，这是最好的状况。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买家，把厂房、设备、仓库里的机器和零部件一次性盘出去，而且至少要保证不能亏太多，真的很难。宋城并不以工业为主，同行业者不能说没有，但数遍整个市区，很可能凑不满五指之数。规模大点儿的也就跟汪家类似，想要整个的吞掉汪家和纪家两个厂，几乎没可能，这也就注定了要承受较大的损失。

这是一条路，却未必走的通。如果汪凡梦中的场景不是凭空臆想，那么接手者将是来自省城的合仪设备公司。而在这次交易中，汪纪两家凭白蒸发了近四成的财富。

想着梦中的种种，再想想自己前段时间的推演，汪凡毅然道：“爸，纪叔，工厂不能卖。先不说仓库里的点焊机能不能估到成本价——那可是整整三十多台，新添的那些设备还没用多久，转卖至少要打个七折。这两块加起来，损失绝对不会低于十万。而零部件这些东西，更会是半卖半送。要知道商场如战场，别人可不会讲什么君子之风。相反，如果知道我们此时不得不卖的窘境，指定会往死里压价。”

不给他们反驳的时间，汪凡继续道：“爸，等供应商来了，您直接去对他们说，我们被姓李的坑了，产品堆在仓库里，暂时卖不出去，手里也没钱。”

汪妈道：“那他们还不疯喽！”

汪凡扯了扯嘴角，笑道：“我不会坑我爸的，放心吧。”

汪爸抽了口烟，烟雾缭绕遮住了半张脸庞。对于汪凡的话，不妄加评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成绩可能不好，但在企业运转和管理上，有自己常年累月的熏陶在，心中多少有点儿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