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二月四号，农历九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这天，汪爸直到凌晨三四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汪凡被开门声惊醒，他穿上睡衣下床拉开房门，看到隔壁老妈顶着两个黑眼圈正要走出来。

“天还早呢，回去睡觉去。”汪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催促道。

汪凡嘴巴张了张，有些欲言又止。

汪爸灌了口热水，等身体里稍稍暖和了点儿，看到汪凡犹犹豫豫的样子，笑着问道：“有什么话，想说就说，昨天下午可没见你这么瞻前顾后。”

汪凡心想有些事要是全说出来，你们不把我送医院去才怪。他扶着门框，半真半假地笑道：“爸，跟那些供应商谈判的时候，您可一定要叫上纪叔，他是部队出来的，要真出了乱子，也能镇得住场面。”

汪东训愣了愣，笑骂道：“小兔崽子，这是看不起你爸？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学校一霸的存在。”

汪凡撇撇嘴，心道你那时能混的风生水起，还不是因为当时爷爷手里有点儿权，屁股坐的稳。如今老爷子的三周年都已经过了，世情早都变喽。

他也没再多说，毕竟是法治社会，想必出不了什么篓子。

汪凡顺便解决了三急之一，看看天儿太早，左右又睡不着，找出在纪小宁的逼迫下买来的辅导书，决定来个温故知新。

想要在这种社会体质下混，学历这种东西，能拿还是尽量拿的好。

更何况大学教育，对一个人的成长，影响还是挺大的。即使汪凡在离奇的梦境中已经经历过一次，现在有机会故地重游，他心中依然充满期待。

最为关键的是，纪小宁肯定是要读大学的。

书本上的内容没想象中的那么难。汪凡类似于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准高手，有了点儿融会贯通的意思。在学习上，最怕的就是不懂还没得问，像他现在这种初始看着有点儿迷茫，仔细琢磨琢磨，还似乎能理出个所以然来的，就是很好的状态——至少自个儿心里舒坦。

这应该是汪凡自出生以来，头一次看课本看到忘了吃饭的程度。喝着面汤忍不住美滋滋的幻想，说不准小宇宙爆发真能考个清华北大——好像有点儿狂。其实只要稍微考好点儿，到时候跟纪小宁一起选个天高皇帝远的地儿，以纪小宁的性情，到时候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这，汪凡不免泄气。纪小宁外表柔弱，内心却被纪婶培养的格外坚强有主见。在她的面前，汪凡看似能够掌控一切，其实只能对一些小事儿做到独裁。更为关键的一点儿是，事情大小的裁判权，尚且掌握在纪小宁的手里。

吃过饭，老爸匆匆赶回工厂。今天除了有两台机器要交货以外，也将要到放假的时间，厂里不一定很忙，但有些事儿需要他拍板签字。老妈邀纪婶去置办年货，家里显得很是冷清。汪凡待得不自在，又没兴趣到老爸面前听训，溜达着来到纪叔家。几个月前纪婶给纪小宁买了台小霸王学习机，正适合用来打游戏。

到的时候，纪小宁正半坐在床上温书，毛绒绒的粉色棉被拉到胸前的位置，头发未盘，用发箍束到脑后，额前刘海儿稍稍翘起，搭落眉前。汪凡依着门框看着她不施粉黛依然靓丽的容颜，浅笑不语。

纪小宁举着手中的书，作势欲打：“刚刚伯母还说要你跟着去买年货你一百个不愿意，说什么要在家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怎么现在又有时间跑过来了？”

汪凡撇嘴道：“她们哪那么好心，纯粹是找个免费劳动力。而我怕的还不是这个，你是没见我妈列的那个单子。”汪凡在空中比划着，双手框了a4纸那么大的空间：“一页纸，两列，标着一二三四，足足五十多样！天呢，等买齐，估计天都要黑了。”

纪小宁捂着嘴吃吃地笑。

汪凡没当自己是外人，跟纪小宁笑闹了一会儿之后，径自找来学习机和手柄，坐在客厅里打游戏。十四寸黑白电视机显示的画面还好，汪凡操控着游戏人物左蹦右跳，整个人完全代入剧情之中，坐在沙发上跟个不倒翁似的前摇后摆。就这样坎坎坷坷过了两三关，在一道大裂缝那儿终究没跳过去，跌落悬崖摔死了。

家里没暖气没空调，坐在客厅里赤手握手柄还是挺冷的，戴上手套又没了这种感觉。一个人打了两三局，觉得没意思，汪凡便关了电视机，放好学习机和手柄游戏卡。

纪小宁房里的椅子上有坐垫儿和暖手宝，坐着暖暖的，很舒服。她又从柜子里拿来一条毛毯，让汪凡搭在腿上。

如今状况与出事那天不同，没有“所迫”，汪凡又是个身体健康的男生，自然没理由赖到纪小宁床上去。

窗前厚厚的窗帘拉着，纪小宁只开了床头米老鼠造型的台灯，房间里有些暗，用来看书却是够了。

虽然汪凡很想，但就这样干坐着盯着纪小宁看貌似不太好。他只好从书桌上随便抽了一本书，拿在手中装装样子。

纸页上字迹娟秀，所有注释井井有条，不像汪凡哪儿有空写哪儿，实在写不下还会画个圈连条线爬高走低写到另一页上。

汪凡在纪小宁的身边虽然能静得下心来，可是或许因为早上复习太久的缘故，此时实在看不进去书。相比之下，他对纪小宁写在书本上的文字更感兴趣，即使只是简单的注解。

时而抬头看看低垂着的螓首，大多不会被发现，如果跟她的视线正好对上，纪小宁会蹙着眉头嗔怪：“又不好好读书！”好似两个人之间，年岁大的的那个是她。

汪凡忽然很想有个睡梦中见到的手机，可以把生活中自己觉得美好的点点滴滴全都记录下来，就像现在这种平淡、温馨的氛围。

时至中午，纪婶和老妈中间回来过一次，放下购买的一堆东西，交代了两句便匆匆走了。显然中午的饭，两人是没打算做。好在家里什么都有，汪凡两人不想跑到外面去折腾，又害怕纪小宁过了寒气，汪凡没让她下床，自己去烧了热水，打算泡碗面。荷包蛋不打算做了，倒是可以煮两个鸡蛋，剥了壳，放泡面里吃，汪凡觉得味道应该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