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仁王府清冷孤寂的灵堂中,六条素白的白绫高高悬挂在高粱之上,香台之上流苏洒金的火炉,弥漫出阵阵缭绕青烟。
可在一群魁梧将士整齐排列出的的灵道中。
一名身穿灰白僧袍小和尚,此时此刻正以一种及其尴尬的姿势站在中间。
小和尚的脸颊因不知所措而涨红,明明是九冬严节,可小和尚却感觉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鼻尖甚至挂着汗珠。
这使小和尚的小脑袋加快运转。
师傅为什么要把我踹进来,师傅呢?
“师傅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要不要念一念佛号”。
“可是刚刚门口的老伯说,这位家主生前不喜佛学”。
我会不会被赶出去啊。
“为什么座在这里的人看起来这么凶啊”。
小和尚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小脑袋有些晕。
可忽然发觉一股淡淡的花香在鼻间滑过,顺着这香味,小和尚抬起了头,可却不偏不倚刚好对上了东歌世子晶亮的眼眸。
小和尚一瞬间竟然有些晃神,他从未见过这么纯净的眼眸,就像夜空之上的璀璨星辰一般,没有掺杂任何的杂质。
因为惊慌而紧紧抓住的双手,缓缓放开。
这位眼眸的主人正是东歌世子,带着东剑鸠前往红院后,就被一众来灵堂守灵的兵士,半推半就的带往灵堂,而东剑鸠则没有半分拦阻,自踏入红院后就愣在院落大厅不做言语。
东歌世子在一从将士的劝说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下华服换上一身素白丧服。
可才堪堪踏入灵堂,连柱香都还未上,就被半飞进来的小和尚抱住衣裳。
在这素白清寂的灵堂中,一位位魁梧将士周身散发着煞气,虎目齐齐看向这为位古怪的小和尚,可多年养成的严明军纪使得在场无一人开口。
灵堂之上左侧位至第一的将领,抬首舒缓嗓音说道:“小和尚,这灵堂不容僧侣出入,快速速退下”。
说话将领正是陵州“昭武校尉”陆典,这个入伍四十年的副五品校尉,在陵州兵营官场是除那“银带金夸的守军管”外最具权势之人,本就是草莽出身,靠着一身武艺搏杀而来的位置,上位后弑杀好酒肆意横行,名声是出了名的臭,可陵州唯一可以压制的“守军管”却对此不闻不问,还让他拿捏着押粮官这个油水颇多的官职,官场皆知这可是“强盗守粮仓,有来无回”啊。
可这个往日威风狂妄的官场油子,今日虽没有刻意的收敛性子,但却出奇的平静。
小和尚听到将领的话语,迷离的眼神脱离东歌世子的眸子,看向虎背熊腰的陆典,怀着愧疚与感激,朝之行了一个佛礼,而后小心翼翼的往门外走去。
可还没有走出几步,身后就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牢牢抓住,小和尚身上略显风尘的僧袍,小和尚回眸可却间接看到身后人邪魅的容颜。
刚刚太过注意那纯净的眸瞳,自主忽略了这比女施主还要漂亮的容貌。
可小和尚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副容貌莫名的亲切,低下头在心里默念三遍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东歌世子见状眼眸带着玩味,抿起嘴唇抬起另一只手,往小和尚的脑袋敲去。
小和尚被狠狠的敲了一下,可以清晰的听见咚咚声响。
小和尚吃痛的揉了揉着自己的脑袋。
可却看到东歌世子白皙的手指,指向自己素白丧服上的两个黑乎乎的手印。
小和尚恍然道:“施主需要贫僧为您清洗吗。
东歌世子抿起的嘴摇摇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知为何小和尚感觉到这笑,和师傅在一脚踹飞自己之前的笑,竟出奇的一致。
小和尚生在寺庙,虽然只粗浅的认识几千个与佛经有关联的字,可也知道“与人恩惠,当谨记于心,需来日图报,以求无愧。
小和尚拧起眉头,看着面前嘴角含笑的东歌世子,好似下定决心般的从僧袍褶兜里,掏出一下把铜钱,粗略估计大概有二三十枚铜钱。
小和尚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把抓着铜钱的小手伸了出去。
东歌世子毫不客气的借过铜钱,在手上掂量了掂量似乎在嫌弃份量不足,可又直接放入衣襟里。
随后一双白皙的手又朝着小和尚伸去。
小和尚有些心疼的眨巴眨巴眼睛,这次下山,小和尚把他平时编织箩筐挣的细碎铜钱全部带下来,刚刚那一把铜钱就近乎一半了,再次打量起面前那漂亮的不像话人儿的衣裳,好像真的与山下裁缝铺的布料不一样,裁缝铺的布料没有这么多小花在上面,也没有这么滑。
小和尚再次伸入怀里,取出这次下山带出的所有铜钱,眼眸里蓄着晶莹的泪水,不禁想起。
凛冬时的寒冷,夏天时的酷暑,自己熬过一个又一个清冷的夜晚,柔软白净的小手因为编织而长满老茧,每到寒冬手掌就会变得发红肿胀,老皮开裂疼痛难忍。
小和尚咬着牙好似下定了决心,把仅有的铜钱全部伸出递到,东歌世子身前,东歌世子依旧毫不客气的接过。
可小和尚的手却怎么也不打开。
东歌世子嘴角噙着的笑意,一双白皙的手,掰下小和尚的一只只手指,最后手中的铜钱尽数被东歌世子掏走。
小和尚眼眶一红差点没有哭出来,对着东歌世子再次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心中忍不住暗暗啜泣。
可正当小和尚转身准备要走出灵堂时,才发觉自己的僧袍,还是被东歌世子紧紧的抓住,再次回过头查看,却又看到哪笑意不减的东歌世子。
小和尚下意识道:“施主,是否贫僧给多了,施主要还与贫僧”。
可后者摇起头。
小和尚顿时感觉后背有股寒气逼近,试探的说道:“不够吗”。
东歌世子闻言,露出如二月骄阳一般无二的璀璨笑容,点点头。
小和尚冒着冷汗疑惑的问道:“施主敢问到底还差多少”。
东歌世子看着眼前隆起肩膀的小和尚,带着柔和嗓音说道:“不多”。
小和尚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放下。
东歌世子狭长的眸子微眯说道:“也就差二百九十六两零四十三文钱而已”。
小和尚应和道:“也就差二百九十六两零四十三文钱啊”。
随后迎来一阵死寂。
天空传来一声鸟鸣。
条几实楠木龛桌上的香台,烧起的紫檀香袅袅飘动。
可大概是冬日风大,连香都烧的格外的快,一小节香灰连带着惊吓过度的小和尚一同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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