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的一刹那，安静的校园瞬间沸腾，同学们挤在窗前兴奋地呼喊：

“下雪啦——！！”

鹅毛般的雪花自天空飘落，像是精灵的魔法，片刻之间铺满大地，带来无数的惊喜与欢笑。

办公室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玻璃窗熏了一层朦胧的白雾。苏稚带着耳机，正在认真地写教案，清丽的侧颜莹润如玉。

元橙橙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好冷啊。”

苏稚摘下耳机，微笑着看她抖落一身风雪。

元橙橙走到对面，充满歉意地道：“苏苏，我今晚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苏稚猜到她有约会，大方地道：“没关系。”

“让你白等我了。”元橙橙解释道，“老孙刚才发信息，我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生日。”

苏稚失笑道：“你啊你，男朋友生日都能忘记？”

元橙橙有些不好意思：“马上就是期末考了，工作忙嘛。”元橙橙收拾完包包：“一起走一段吧。”

苏稚料想孙江应该在校门口等她，笑着回绝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一点小尾巴没完成。”

“那我走了。”元橙橙小声道，“我今晚不回来，记得锁好门。”

苏稚闻言揶揄一笑：“我明白。”

元橙橙害羞地嗔她一眼，背起包离开。

办公室再次恢复沉默，下雪天冷路滑，其他老师上完课后早早回家。苏稚将教案写好，面对笔记本的荧荧屏幕，不由自主地敲下“师生恋”三个字。

回车键带出无数信息。

苏稚一阵心虚气短，咽下口水点开某一条。

“越禁/忌，越爱得不可自拔？”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苏稚手忙脚乱地关掉网页：“你走路没有声音吗？”

韩宣好整以暇地笑了：“想给你个惊喜。”

苏稚感到无可奈何：“来交作业？放在一边就好，你可以走了。”

韩宣拖过一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不满道：“每次聊天不足三句，你就会赶我走。这个习惯要改掉。”

漆黑的电脑屏幕映出韩宣朦胧的俊颜，苏稚一手托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吗？”

“不能。”苏稚一脸严肃，毫不留情地回绝。

韩宣眼瞳一转，笑道：“今天课堂上的内容没有听懂，想请老师帮我梳理一番。”

借口。苏稚心知肚明，却不能拒绝学生对于学习的请求，长叹一声，从桌上找出课堂讲义：“我再说一次，你要认真听。”

雪落得更大了，须臾间便将路人穿行的痕迹覆盖，校园变得洁白崭新，带上了童话纯澈的气息。学校空空荡荡，安静得仿佛被世人遗忘，唯有零星几扇窗透露出明亮的灯光，寒冷的夜色被点缀得温情浪漫。

“‘旦日飨士卒’，‘飨’是‘用酒食款待’的意思。记住了吗？”

“嗯。”韩宣应道。耳边的声音轻灵软糯，她生气时也是这样的音色。

“‘籍吏民’，‘籍’在此处词类活用，属于名次活用为动词，是‘造户籍册或者登记的意思’。对不对？”

韩宣道：“对。”

苏稚继续道：“‘吾得兄事之’，‘事’在这个句子里是名次用作状语了，意思为‘像对待兄长那样’，明白吗？”

韩宣点头：“明白。”

“……”苏稚停了一瞬，幽幽道，“我刚刚讲了什么，你重复一遍。”

“啊？”韩宣抬起茫然的眼睛与她定定对视几秒，绽出笑容，企图掩饰尴尬。

“……”

一切知识，都是虚妄，欢喜圆如，随缘而学。默念几遍后，苏稚渐感释怀，摇头道：“走吧，回家吃饭。”

韩宣良知未泯，自觉亏心，主动地帮她拿外套拎背包，甚至还听从指挥将办公室的地面打扫一遍。令苏稚大感宽慰，心道，这孩子虽然学习总是走神，干起活来倒是认真。

熄灯，锁门，二人一左一右，在洁白松软的雪地里并肩而行。

温热的吐息在空气中凝成团团白雾，又紧接着消散在眼前。

苏稚往下扒拉围巾，露出殷红的小嘴巴，道：“今晚咱们吃火锅？”

韩宣没意见，道：“你想吃哪一家？”

苏稚将两只小手紧紧地揣在衣兜里：“回家自己煮，天气太冷哪家都不想去。”

韩宣略略憧憬，道：“好。”

苏稚裹着厚厚的羽绒，仍是冻得直发抖，韩宣便把她扯到身后，挡住寒冽冷风。望着前方高大的身影，苏稚心头一暖。

走出校门，拐入最后一段道路，街道两旁厚实的墙壁阻拦了部分寒风，雪花也飘落得悠扬了。道路空荡，行人不多，只有一人在前方不远处行走着，身穿温柔的浅灰色大衣，身形高峻挺拔，一手拎着纸袋，一手撑伞，漆黑的伞面落满纯白的雪花。

苏稚在风雪中眯起眼睛，犹疑道：“师兄？”

男人闻声转身，回望而来。果然是叶玺。

苏稚快步上前，笑道：“好巧啊。”

叶玺将伞移在苏稚上方，眉目柔和：“不巧。我是来找你的。”递过手中纸袋，道：“上次说想看的书，给你带来了。”

苏稚接过，难以为情道：“下雪天连累你跑来……”

“没关系。雪天关店早，恰巧有时间便过一趟。”

“苏稚，不介绍一下吗？”韩宣冷飕飕地道。

叶玺循声看去，一名英俊的男子面色不善地站在旁边，神情比冰雪更冷。

叶玺玩味一笑，不待苏稚启齿回话，摘下手套伸出手：“初次见面，我叫叶玺，苏稚的校友。”

韩宣的视线落在对方的右手上，没有动。

叶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苏稚对他扬起笑脸，在韩宣的背上狠狠戳了戳。

韩宣像个养尊处优的老佛爷，终于懒洋洋地与他握握手，整套动作仿佛都带着丝丝缕缕的高贵劲儿。他简洁地道：“韩宣。”

苏稚瞧不惯他这副充满轻慢的样子，微微一笑，杀人于无形：“这是我学生，孩子小不太懂事，师兄别介意。”

叶玺露出慈祥的笑容，用看大侄子一般的眼神对上韩宣的视线，宽容道：“不碍事。”

韩宣脸色由白转青，绷紧了下颌。

苏稚见好就收，不敢再刺激他。转向叶玺道：“师兄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请你吃火锅怎么样，就当是借书的谢礼。”

叶玺道：“我正打算邀请你去吃，如此也太巧了。”

苏稚笑道：“天气冷的时候，脑海中想起的第一道美食就是热气腾腾的火锅了。不过……我打算回家煮，味道比不得餐厅。”

叶玺笑了笑，道：“能够品尝师妹的手艺便很幸运，哪里敢挑三拣四。”

苏稚扑哧一笑，道：“有师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韩宣冷眼旁观二人聊天，听到叶玺也要一起吃饭，脸色登时黑如锅底。

苏稚瞥他一眼，暗含“小孩子才会捣乱”的深意。韩宣无法，只得忍辱负重地按耐着。

火锅小分队增加一人。

苏稚拎着纸袋的右手已经冷到发僵，四根手指都缩在衣袖中，只留食指钩住细绳。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忽然手中一轻，韩宣替她接过来，攥了攥她僵直的手，心疼万分，道：“快揣兜里。”

苏稚对他感激一笑。

韩宣顿觉整颗心脏被浇上一层透亮的蜜糖。

叶玺自责道：“看我，一心想火锅，忘记你还提着书袋。”他将手套褪下，柔声道：“戴上吧。”

苏稚回绝，道：“不必了师兄，我还好。”

韩宣一把接过去，道：“戴着。”虽然不喜苏稚用别人的物品，但更怕她被冻伤。

叶玺笑道：“跟我客气什么。”

妈的，跟你才应该客气。这句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韩宣咽回肚子中。

苏稚是不希望麻烦人家的，然而寡不敌众，终于妥协了。

韩宣见她戴上了，既是宽慰放心，又有些莫名赌气，自己都搞不懂到底是何种想法。于是一路沉默无言，嘴巴就像蚌壳一般紧紧闭着。

今晚的叶玺也是反常，苏稚平日与之相处，觉得他并不是话多的人。虽不至冷场，但往往你说他才会接。此刻却是不断地抛梗，幽默十足，将苏稚逗得哈哈笑。

瞄到韩宣越来越黑的脸，苏稚良心发现，立即自我克制，道：“不说了，笑得肚子疼，我得缓缓。”

叶玺欲帮苏稚顺气，韩宣马上格开他的手臂，冷冷道：“老实走路。”

叶玺一怔，唇角微哂。

三人很快回到教师公寓。

房间中温暖馨香的环境令顶着风雪赶路的三人舒心极了。苏稚为二人斟好茶水，道：“你们好好休息，我去准备食材。”

看到预报有雪，苏稚提前去超市买了果蔬鲜肉，因此厨房中放满了新鲜丰富的食物。苏稚挽起衣袖，开始在水龙头下冲洗蔬菜。红彤彤圆滚滚的西红柿将她的一双素手映衬地格外白皙。

叶玺曲起手指，轻敲半敞的厨房门：“我来帮你。”

苏稚笑道：“师兄一会儿负责帮忙吃就好。”

“我会过意不去的。”叶玺走进来，洗净双手，拿过那颗干净的西红柿熟练切开。

韩宣片刻间也晃到厨房，他怎么可能放任叶玺和苏稚单独在一起。然而不大的空间此时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靠在门口，宛如黑面监工。

苏稚心中好笑，柔声道：“你在客厅等一会儿。”

韩宣却道：“过来。”

“什么事啊？”苏稚擦干水渍，来到他面前。

韩宣轻扶着她的腰身转了半圈，二人调换位置，道：“我来洗菜，你去坐着。”

“唉……？”苏稚话没说完，被对方推了出去。

……好吧。

于是乎短短时间内，厨房由苏稚一人，变为叶玺与苏稚两人，最终成了叶玺和韩宣二人。请客吃饭的主人在客厅无所事事，客人们在厨房勤勤恳恳。

韩宣和叶玺都生得人高马大，齐齐出现在厨房，连同空气也显得拥挤了。可是两人之间却隔了不小的距离，充满疏离与排斥，默契地一言不发，埋头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