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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花开不尽》第一章:你一定很难过吧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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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槿又一次遇到林奈生,是在高二上学期的社团文化节文艺汇演上,她以为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那一年,她十七岁,他二十三岁。

那时候,正当年少,无忧亦无惧,她是红着脸驻足的青涩少女,他是颜如玉世无双的画中仙人。

就像他喜欢的纳兰词,人生若只如初见。

校演艺厅第一排,灯光时而打向舞台,时而落在那男人身上,照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熠熠生辉。同一排坐着的还有几名学校的主任,能与他们同排,其身份可见一斑。

他约莫二十出头,眉目间透着青葱与淡雅,鼻梁上方架着一副复古的细边圆框眼镜,不高不低的度数映得他眼眸愈发深邃。身着素色衬衫,脸上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双手环胸,长腿自然交叠,优雅地打量着舞台上跳着撩人热舞的高二女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看一场清雅的诗词会。

这次南中社团文化节的开场舞是由学校舞蹈社同学带来的,一支及其性感的泫雅《red》,看得台下一众男生鸡血直打,鼻血狂喷。而第一排的那男子却异常的镇静,只是不动声色地撩唇一笑,让人参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这时,有人推门进了会场。

灯光晃眼,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在舞台上,自然就没人发现来人正是校长先生。只见他径直走到前排,解掉西装纽扣,在男人身旁自然落座。

因为知道第一排理应留给老师和领导,同学们都没敢往前坐,尽管这次活动的筹办方不是学校而是学生会。

台上音乐声住了,一支舞跳毕,全场掌声雷动,主持人上来串场。

“现在的孩子可不像我们那时候,以前我们一到社团文化节就都抢着往前坐,除了特别的大型活动啊,第一排绝对是学生的天下呢……”男人微微侧头,笑着对校长道。

“是啊,他们可没你们当时胆子粗哦……”这时,校长冲他伸出右手,“欢迎回来,奈生。”

林奈生伸手回握,朗声道:“谢谢张校长的邀请,再回到这里的感觉,真好。”

台上站着的是四个高一的主持人:其中一个女生穿着一身酒红色的小礼服,头发松松挽起,可爱又俏皮;另一个女生则身着粉色鱼尾裙,高挑的个子配上华丽的装束,显得格外标致成熟。两个男生都不算高,但黑配白的小西服罩在身上外加特意打理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两棵初长成的小白杨,精神抖擞。

“昔日,风中雨里,匆匆步履,我们同舟共济,为青春而歌,为青春助力。”

“而今,阳光普照,风景独好,我们欢声笑语,载舞载歌,书写属于十六岁的诗意。”

“没有水墨的晕染,没有工笔的勾勒,只有简笔画的线条和肆意的留白,那将是预备着少年少女未来的浓墨重彩。”

“没有华丽的衣裙,没有藻饰的花音,只有一方小小舞台上的我和你,分享青春轶事,分享歌声弦音,连珠妙语。”

……

这段开场白持续了大概三四分钟,林奈生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主持人念到一半,他才倏地侧过头来,询问身旁的校长:“张校长,这串词是网上找的吗?”

只见张校长抱歉一笑:“奈生,这个你问我我可不知道哦。和以前一样活动都是学生会在弄,还有几个团委老师,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过问。”

校长说话的口气里满满都是自豪与骄傲。

林奈生闻言,意味深长地沉吟一声,继续望向舞台。

之后的一小时,舞台上的表演者换了一茬又一茬,节目诸如cosplay走秀、话剧、舞蹈、吉他弹唱等等,内容充实,还算得上精彩吸睛。观看节目期间,林奈生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些光景,不经意的,唇角又弯起一丝温柔的弧度。

那时候也是在南中,也是在这个大厅,大家热热闹闹地吃着零食看着表演,比上两周一次的外教课还专注。女生们对台上弹吉他的男生尖叫,而男生们则起哄着要去和舞蹈社的女生表白,场面好不欢脱。

“朱槿!朱槿!欧洲文化社临时加了个节目,你快写一下串词!”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林奈生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戴着红袖标的高个子男生,和一个坐在软椅上正一脸错愕的女孩子。

“怎么不早说?欧洲文化社还有多久上场啊?”

叫朱槿的女孩声音很是细小却又异常清晰,即使音乐声嘈杂,林奈生也能听得出她字里行间的焦急。

男生倒不紧不慢地冲朱槿道:“怕什么,叶诗雅不是说那天你一中午就写完了所有串词吗?朗诵社结束就是了,你快点啊,我先去盯后台了哈!”

说完,男生便弓着身子一溜烟跑掉了,来不及等朱槿多问两句。

朱槿不禁长叹一口气,从那天莫名其妙地被拜托写串词到今天又来个“加急件”,她算是彻彻底底被搞懵了。她一个小说社的,却被叶诗雅“举荐”给学生会写串词,美其名曰相信朱槿有这方面的实力。而朱槿呢也确实没骨气,经不起“活动串词换餐票”的诱惑,为了少刷一顿饭卡,甘为五斗米折腰,花了一中午赶完了演出串词。

此时此刻,朱槿心里又慌又急,纸在笔下,笔在手里,脑子里却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出,一笔都动不了。

而前排的林奈生,目光始终在她身上聚焦。

“奈生,看什么呢,不看学弟学妹们表演?……”

林奈生轻轻抬起手,示意校长暂时不语。

眼前的这个女孩和她周围浓妆艳抹的早熟少女截然不同:齐肩短发,清秀素颜,校服穿得一丝不苟甚是周正,连些微拆线改动都没有。她的一双大眼睛很是水灵,埋头想串词的时候眉头一蹙,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牙齿轻咬着左手拇指的指甲,十分投入的模样。

她的面庞让他感到隐隐的熟悉,仿佛是存在于那记忆中不断拉伸的线条,勾连起一些旧事却又倏地断裂,叫他想不起何时在何地亦见过这张清秀的脸。

朱槿,朱槿……是朱槿花的那个朱槿吗?

林奈生怎能忘记,母亲生前最爱的花便是朱槿,她说朱槿是属于中国的蔷薇花,是纯粹的中国红。

唐代李绅诗云:瘴烟长暖无霜雪,槿艳繁花满树红。

百科里说,朱槿向人们索取的少,而供人们欣赏的多。母亲爱朱槿,也因它四季馨香不衰,常开不败。

可如今,朱槿四季常开,她却不再回来。

林奈生一时间有些感伤了,明明早已告诉自己要学会放下,可往往就在这样不经意的时候,又挑起他内心深处为之哀恸的离愁别绪。

眼前这个叫朱槿的姑娘,为她取名的人,或许也和朱槿有过一段别样的因缘吧。

平心而论,她的文字功底不错。在这样的场合,语言不失大方得体,却也有青春少女独有的清新美好。仔细斟酌的音韵配合着主持人干净的声线,文字与声音相互交融,听得人身心愉悦,一如朱槿一般淡香萦绕。

林奈生微笑着望着她,却不料她竟缓缓向他靠近,令他始料未及地道:“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知道这个问题很蠢,作为高二文科班的学生也应该记住的,但事出紧急,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林奈生失笑,薄唇微隙现出两颗洁白的门牙:“别说那么多,问吧。”

“欧洲和亚洲的分界线……”

“乌拉尔山、乌拉尔河、黑海、里海、大高加索山脉、土耳其海峡。”

他的声音温柔如风,语速安然和缓,像是为了确保朱槿听清楚一般,刻意把脸贴得进了那么一些。

此刻,朱槿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林奈生,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没听清吗?”

于是,他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听见了,听见了……”朱槿有些尴尬地冲他笑笑,右手不停地撩拨着头发,只为掩饰自己此刻莫名的窘迫。她立刻回到位置上把答案记了下来,生怕再耽搁一秒,自己就又忘了。

写着写着,她猛地抬头,看见林奈生还认真地望着自己,便红着脸懵懵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对林奈生道:“谢谢,谢谢老师……”

林奈生莫名戳中笑点,无奈地道了句“没事”,然后便笑吟吟地转过身去。

张校长一脸狐疑地望着他:“怎么,你认识那孩子?”

林奈生摇头:“不,只是觉得那姑娘挺有意思的。”

一个傻傻愣愣的女孩。

这是朱槿留给林奈生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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