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一早醒来阳光已经照进了窗户,晒到了她的脸,暖暖的。
昨晚睡的太晚,头痛得厉害,她起身走到镜子前面,日光下,房间的一切被照得很明朗,她自己也一样,细微到她脸上的每一个毛孔,身心的每一寸肌肤。
“老了……”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有些感伤,感伤来的无解,起因不是眼角微微泛起的皱纹,似乎更多的是跟她那爱写诗的母亲有关。
洗了脸,她似乎觉得清醒了不少,昨晚上那些零星的梦里的碎片似乎已经从她的记忆中抽离,梦的内容是朦胧的,画面也模糊,只有痛感是那样真实。
头痛是一种任性的病,吃药也是枉然。
她忽然想起来,下午子牧就要回来了。她没有过多的惊喜,他的回归就像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迟早都要上演的剧情罢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这样的话虽然耳熟于心,但是对于任何人来讲,挑选一个能够伴随自己终身的人都是一件不容儿戏的事情。人的一生,与谁相爱,同谁结婚,都是发生在一些该发生的时刻,这与人的主观意志并没有太多的关联。她看到刘子牧的时候有时会觉得对于林远航是一种背叛,然而当看见林远航的时候,心里泛起的温暖感觉,又是那样的真实。
想到这里,她的头又痛了起来。
简单的吃了点饭,远航的信息来了。
“斐然,今天要出去吗?河滨农庄的薰衣草开了,我的朋友告诉我那里的风景很美,我想去写生。你想去吗?”
看着手机屏幕上远航的信息,斐然似乎能够感受到那些平静字符中流露出的渴望。她眼角的睫毛微微抖动着,面对这种请求,她不知如何拒绝才能将伤害降至最低,可她知道这种选择的时刻她能给他的也仅仅只能是一个失望。
一个人的心可以分成很多份,可是人的肉体却只有一个,停留在一个地方,就不能去到另一个地方。
“今天我有事,你出去画它们的样子给我看好吗?”斐然在手机上轻轻敲打着几行字。她的措辞用得很谨慎,生怕惊吓到什么易碎的,或者流露出些什么而被察觉。
信息点了发送,许久,手机都是沉默着,斐然的心情也似乎是沉默的。
过了约莫有十五分钟,信息来了。
“好。”林远航的回信很简单,他没有过多的说些什么。
简简单单的“好”字后面跟着一个短小精悍的句号。
太简单了。
斐然收拾完毕就出门了,她在公寓楼下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去机场,师傅。”
车身飞驰着,她只是觉得车子转了几个弯就到了机场,好快。接机的人在等待着归人,斐然抖了抖在计程车座位上无心沾染的灰尘,加入了那个行列。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疾驰而过。仍然不见子牧踪影,斐然踮着着脚尖开始张望,她出了神。
“然然!”有人叫了她。
转身才发现不知何时,刘子牧已然站在了自己身旁。
“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很久?”刘子牧笑着。他穿着一件棕色的外套,手里拉着皮箱,背上背着一个包,一脸憨厚,像一只可爱的北极熊。
“怎么背这么多东西,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东西的。”斐然一边帮他打理着被肩包压着的衬衣领,一边指责着。
“我给你买了很多你爱吃的零食,还有一样很特别的东西,手工制作的红枣银耳茶。”子牧掩饰不住回归的喜悦,激动地介绍着此次外出的收成。
“买这个干吗?”斐然不解。
“这是我在当地一个手工坊里看到的,据说他们的红枣银耳茶很出名,不仅选料考究,更重要的是当红枣被切成片儿磨成粉,银耳和它在一起冲泡,像一朵嵌着红蕊的透明的花儿,女人喝了美容补血,看你这么瘦,应该每天都喝一包。”
刘子牧说这话的表情很严肃,他的脸圆圆的,更显得敦厚可爱。
“我给你买了满满一整个皮箱,够你喝一年了。”他说。
“放那么长时间不会过期吗?”斐然哭笑不得,看着那个最大号尺寸的旅行箱。
刘子牧忽然被问住了。
“是啊,忘记看生产日期了。”他忽然显得慌张,手足无措,搔着自己的脑瓜。
“没关系,你先喝着,如果到时间喝不完,我就去再买新的给你。”
又好像突然治愈了什么疑难杂症,他的快乐忍不住在脸上荡漾开来。
“走吧。傻瓜。”斐然说着。就替他拎着箱子,两人刚往机场的大门走了几步,子牧就把箱子从斐然的手中又夺了过来。
“我来。”他说。
已经是傍晚时分,周末的夜晚很悠闲。
天空的颜色由深及黑,斐然和子牧在外面随意吃了点东西,就一起回家了。进门开了灯,房间里一切如常。
子牧环视着自己的家,发现放在窗台的一盆蟹爪兰隐隐的开了几瓣红色的小花。
“然然,我的蟹爪兰开花了。”子牧的笑声又一次传来,“谢谢你老婆。”他一把抱住斐然。
“我好想你……”他在斐然耳边轻轻说着,一边吻了斐然的眉心。
斐然在他的怀抱里蜷缩,好像是犯错的失宠的孩子重新回到了失主的怀抱。她的嘴角抿着,淡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我也想你了……”斐然说。
她踮着脚尖,也吻了他。
这时,斐然下意识的停了下来。因为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片紫色的薰衣草海洋,林远航正背对着她,他的面前是一张画板,画板上的薰衣草,看上去煞是美丽芬芳!
可不是吗!本来今天是远航要约了自己去写生的日子啊!
斐然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叛徒,不管是在林远航那里还是刘子牧这里,对于丈夫,她觉得自己出卖了亲情,代价是把自己的身体留在他身边;对于林远航,她觉得自己出卖了爱情,可是连身体也不能留在他身边……
深爱又能怎样,也不过是只能将精神上的那微小可怜的部分,浪掷。
可一个念头闪过,她就平静了下来。
子牧的手顺着她的脸颊,大拇指在她的眼睑上轻轻拂过。他显然是意识到了这突然的停顿。
“怎么了,然然?”
“没什么,我的头又开始痛了。”斐然说。
“是这里吗?“子牧帮她轻轻揉着太阳穴。斐然慢慢闭起了双眼,疼痛似乎有些缓和。
“我还是去洗个澡吧。”斐然说着走进了卧室,顺手拿起在床上扔着的一条浴巾,向浴室走去。
花洒的水喷到脸上,斐然觉得意识醒了。水汽在浴室中像失控的狼烟,迅速蔓延。
斐然在想,远航此刻一定是孤独的吧。一个画家,面对着一片热闹的花海,却没有他想画的景致。
她怎能假装不知?
她突然笑了,双手捧着一把从花洒中流出的水,看着它们从自己的指缝间流走,然后又接了一捧。
“想不到自己会变成那种故事里的女人。”她对自己说。
是啊,传奇故事里的女人都是神秘的,不过她们的故事大都很短,大概是因为她们的故事太动人,而一直动人的又不会是好故事,写故事的人不忍心让她们活得太久,因此让她们永远定格在将要消失的环节。斐然想到了她们,曾经觉得自己恍若距离那些纠葛丛生的感情世界还相距甚远。
毕竟生活是那样平淡,持续的永恒的美丽,终究会沦为平淡啊,对于一个故事,还是最好的时刻结束比较仁慈。
洗完澡出来,子牧已经在沙发上歪着头睡着,他的头在软软的沙发中藏掖着,只露出毛茸茸的几缕头发。客厅里华丽的水晶吊灯被换成了简单的落地灯,灯光是逃逸的秋日的颜色,馥郁,芬芳。
斐然再定睛一看,地上放着的那个行李箱敞开着,沙发的茶几上,一朵嵌着红蕊的透明的花儿分明盛开在在自己的透明的玻璃杯中,有点像条婀娜金鱼的尾,线条清晰,正兀自绽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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