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维辛炼金学院的一天通常从清晨开始,鉴于炼金术师们大多保持着良好而规律的作息习惯,这些求学的炼金术学徒们同样遵从着父辈和祖辈的谆谆教诲,甘愿为了集体认同的秩序牺牲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
适应了这种生活习惯的后勤部门选择了人员最集中的时间提供早餐,而后来的一届又一届炼金术学徒迫于腹中的压力不得不追随相同的时间表,一个稳定的行为架构就此诞生。即便奥斯维辛院长认为这是一种类似市场自我约束的有趣现象,但这个学院中的大多数人都默许地参与到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当中。
不过显然只有大多数人选择了规律的生活,入学只有三天的罗杰特并不在此列。或许是因为白蜡镇的生活太过安逸,也或许是由于佣兵团的作息太不规律,又或许是学院配备的炼金闹钟出了一些技术上的故障,总之这一系列的可能性导致罗杰特必须在半小时内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因为他在奥斯维辛的第一堂元素学概论课还有半小时就要结束了。站在空荡荡的校园里,罗杰特面临着一个残酷的抉择:是在极有可能赶不上的情况下和教授见面,还是索性顺势而为不去上课?
即便罗杰特对繁琐的理论知识兴致寥寥,但他此时顾及的并非是自己今后作为炼金术师的美好愿景,而是更为可怖的现实——就算对学院生活一窍不通的罗杰特,在开学典礼上好歹也是听进去一些话的,譬如迟到会影响教师对学生的印象,又譬如教师对学生的印象甚至能决定学生的成绩。
而成绩无疑就关系着退学,但罗杰特即使再想逃离学院,也实在不愿意以退学这种毫无美感的方式收场。姑且放着以后可能被这些年轻贵族们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的风险不谈,倘若传到消息灵通的佣兵耳朵里,他这样被勒令退学的炼金术师,恐怕也不会有哪家佣兵团再敢收留了。
毕竟这个年轻人在跟着佣兵团去酒馆里打听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见识到了“人言可畏”是什么意思。当时整个酒馆里的人都在哈哈大笑,而话题的中心则是一个不小心被哥布林的尸体绊倒、在躲避自己剑锋的时候被别在腰上的匕首开膛破肚的倒霉冒险者。
罗杰特可不想成为那样的笑料,而捍卫自己虽然渺小却是仅有的荣誉和声望竟然成为了他留在奥斯维辛的重要理由之一。
因为向往佣兵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厌学的少年,却又恰恰为了佣兵所看重的名声不得不在学院中成为优等生。这无疑与罗杰特一开始的想法背道而驰,但自从他像是听从本能似的在入学实战测试中画出了威力强大的白光阵图之后,就已经落入这个自己挖好的陷阱里再也出不来了。
“门口的那位同学,你如果不进来,我们就下课了。”随着教授这句话,偌大的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准备离开的学生们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站在门口的罗杰特。
这下就非常尴尬了。罗杰特在原地愣了两秒,和向他投来探求目光的教授对视了一眼,强行忽略了对方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庞上难得挤出的微笑,趁其不备掉头就跑。
想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开什么玩笑!罗杰特一边暗自庆幸自己跑得快,一边转向下一节课所在的教室,既然已经给元素学教授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么至少在另外的两个科目上应该保有回旋的余地,否则岂不是要恶名远扬了?
然而罗杰特现在还不知道的是,奥斯维辛学院会在新生开学两周后公布他们入学测试的具体成绩,届时那个乍眼的理论课零分就会成为他的标志,恐怕在整个炼金术界都会成为百谈不厌的优秀段子。
十分钟后,罗杰特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和讲台上面色阴沉的老头尴尬地对视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抄着课程表的草纸,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这节是著名的炼金术大师艾瑞克·胡克尔主讲的阵图学绘画基础。
“胡克尔教授?”罗杰特忍不住打破了难以言喻的沉默:“这门课有多少人选了?”
胡克尔耷拉着眼皮看了看手表,一言不发地扶着桌子站起身,在黑板上随手画出一个正圆形,之后他环视整间窗明几亮的教室,语气平淡地说:“看来今年也是只有你一个学生了,我们开始上课。”
等一下等一下?罗杰特对这句看似随意的话颇为震惊,其中隐含的意思难道不是这门课每年都是超级冷门的吗?!
看着年迈的教授饱经沧桑的背影,罗杰特不免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一位勤勤恳恳教书的老师,在面对冷冷清清的课堂时会是怎样的悲伤和落寞?作为胡克尔教授本学年唯一的学生,我应该在学习和生活中更加努力,这样才不会让他失去希望。
罗杰特这样暗下决心的时候,讲台上的教授却已经转过身来,在他身后的黑板上是一个精细繁琐的炼成阵图,只需要补上几笔作为引线,就可以激活这个光是看起来就无比强大的炼金术。
“这就是我们今天课程的内容。”胡克尔指着未完成的炼成阵,面露得意之色:“来吧,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把它补全。”
罗杰特看着老教授的神色,心里对没人选修他的阵图学这件事倒也明白了几分。然而在这世界上活了大半辈子的胡克尔教授恐怕也不会想到,像这样利用高难度的知识刁难学生的方法,只会在正常培养的学徒身上屡试不爽,可是一旦遇到了本就属于特例的坏小子,或者学贯古今的天才炼金术师,那么或许算是正中下怀。
因此,虽然罗杰特从来都没有正经去过炼金术学校,也根本没有听过正统教育的理论知识,而且他连在此之前唯一能接触奥斯维辛学院授课方式的元素学概论也旷课了,但这反而成了他无所顾忌的资本。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胡克尔教授才有幸见识到了让他大跌眼镜的一幕——这个长相非常不起眼的灰头发少年,既没有和很多自负的贵族学生一样恼羞成怒地摔门离开,也没有像那些刻板的书呆子一样将自己的无知归咎于是教师的失误,恰恰相反,他竟然果断地站在黑板前认真地思考着?
当罗杰特用粉笔补全了炼成阵上空缺的一行符文时,全程旁观的胡克尔教授双眼隐隐泛着微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如此优秀的新生了。上一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学徒是在十年前?不,是二十年几前出现的,一个叫鲍勃还是波利的小子?
时间过去太久了,胡克尔几乎已经记不清楚了。这位孤独的老人早在艾萨克·牛顿推行炼金术革命的时候,就发誓将自己的一生献与伟大的真理。而在之后的数十年间,他也确实用亲身行动向世人证明了他的薄情并非是一句玩笑话。曾经那位成绩斐然的学生后来如何,早在毕业那时就和胡克尔再没有任何的干系,他唯一关心的事情,只有理论传承的精确性。
此时黑板上颇具规模的炼成阵已然发动,只见一道恢弘的浅黄色光墙瞬间包裹住处于阵图正前方的罗杰特。在少年讶异的目光中,胡克尔教授看了看手表,颇为赞许道:“二十七分钟零三十四秒,非常好。你可以下课了。”
罗杰特也不含糊,拿起背包扭头就走。他本来就不知道学校的各种规矩,只是按照跟着就舅舅学炼金术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既然老师都已经让自己走了,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继续留下来的道理。
一切仿佛都是极为正常的流程,直到不熟悉校园环境的罗杰特在校园里迷了路,四下乱走的时候进了一处位置隐蔽、环境清幽的小花园,事情才陡然变得奇怪起来。
罗杰特想到过在陌生的环境里横冲直撞可能会见到什么,而在他的印象中这些突然出现的惊喜最多也就是学院豢养的珍禽异兽,或者是和宿舍房门一样用途古怪的炼金装置。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花园的长椅上竟然会坐着一位大吃特吃草莓蛋糕的年轻女子,惊讶之下他差一点就没认出来这位穿着学院制服、吃相狂放的蓝发少女,正是在开学典礼上对全体新生致辞的学生会长,奥利维尔·海森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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