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安客栈后院的厨房里面,长着络腮胡子的老唐正在灶炉前忙着准备晚饭,他不爱说话,但从不拒绝听别人唠叨。
满腹委屈的六和嘴里嘟囔着从外面闯了进来,一不留神,衣袖被屋子中间挂羊肉的铁钩挂住,差点又是一跌。
老唐盘曲着腿漠然地坐在那里象征性地瞅了一他眼,就这一眼的功夫他立马就发现六和的右手已经中了奇毒,他沉静的脸上没有漾起半点的波澜,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往边上的炉灶里面添起柴火来。
“老唐,今天老板抓了一个男的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来路。”
“不过看样子像是伤得很重,那人整张脸都结满了厚厚的血痂,都看不清出相貌长相来了。”
“那手就像是个坏掉的茄子一样,样子很可怕。”
“而且就在刚刚啊,他还使劲抓着我的手不放呢!”
“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的心里面就像是烧着了一团怒火一样。”
“蛮吓人的!”
“好像想把所有人都杀光了一样!”
六和刚把衣服从挂钩上摘下来摆弄好,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跟老唐讲了起来。
老唐呢,只是坐在那里听着他说,并不接话。
“你说那个人待会要是醒来了碰到老板,他们两个会不会打起来?”
老唐从背后摸出了一个用竹筒制作而成的大烟筒,放在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沉默着,只是满足地享受着烟叶带来的那份宁静跟惬意。
“我看老板好像都不防他一样呢,遇到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待会我们一定要提醒老板注意!”
“免得让老板吃亏了,对不对啊,老唐!”
“老唐?”
自顾自言的六和终于还是被他激起了些许愤怒,提高了嗓门对着老唐抱怨道,
“老唐!你就光坐在这里就好了?”
“客栈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管不问。”
“你忘记了,要不是当年老板把你从人贩子手中买了回来,你今天还能活在这里干活啊!”
“哼!忘恩负义!”
老唐不做理睬,手中只是慢慢地添着早上劈好的柴火,舒坦地吸着竹筒烟。
六和见他软硬不吃,也没有心思在同他说下去,看了看傍边炉灶上的炖锅问道,
“煮着什么?”
“这都熟了嘛!”
于是他麻利地伸手拎起了锅耳,向桌上端了过去。
一边的老唐突然悄悄伸出了竹筒,猝不及防的六和再一次来了个人仰锅翻,热汤洒了一地,也溅了他一手都是。
“不是熟了吗?洒在手上怎么还不见烫呢?”
挣扎着爬起来的六和望着冒着热气的右手,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炉灶前的老唐僵硬的脸庞略略抽动了一下,便又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亥时,冷三娘的房门响了起来。
“进来吧……”
男子轻轻叩开了一道狭窄的门缝,摁着穿云箭的手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地站在屋外,飘忽的眼神四下打量着屋子里面的情况。
冷三娘还是那般妩媚地斜靠在门前的柱子上,手中摇晃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神色失望地对他说道,
“一步路也不敢相信我,叫我怎么替你找条生路啊!”
男子没有回答,后背着手轻掩上了门,踱着碎步小心翼翼地进入房间。
“来,喝杯酒。”
“冷老板请见谅,今晚有要事办,我就不喝酒了。”
男子客套又不失礼貌地拒绝了她喝酒的邀请。
“喝酒好啊,酒这东西一旦喝进了肚子里啊!”
“是可以放松心情,打开心结的。”
冷三娘心有不甘,继续好言相劝道。
“放松就是大意,大意就会生出祸害!”
“对我来说,就好像是自己把刀往我脖子上架,那就是自寻死路!”
男子没有改变主意的念头,连话也说的直白了许多。
被泼了一盆冰水的冷三娘满脸不悦地丢下了酒碗,站起身来略带嘲讽地说道,
“呵呵,怪不得看你神色这么的紧张呢!”
“连手里头握着的穿云箭也摁的这么紧,生怕丢了自个儿的小命!”
男子倒也不生气,看了看手中的穿云箭冷峻地说道,
“这个是我保命的家伙,我不得不握紧!”
“可是你这么一握啊,把人家的心都给揪出来了。”
“人家啊,现在跟你这么近,怕你一不留神啊,我的身子就会让你的东西给开个洞了!”
冷三娘恢复了柔声细语,满脸桃花地望着男子,婀娜着脚步不经意间就靠到男子的身旁。
“冷老板,这个请你放心,我的箭只会杀两种人。”
“嗯?那两种人啊?”
“一种是我杀了可以赚钱的人,”
“那,另外一种呢?”
“胆敢出卖我的人!”
“哎呦,我好怕啊……”
冷三娘托着脸颊猛地一个趔趄跌倒在了男子的怀中,酥软的身体立刻搭在了他的身上,男子随即不由分说地摊开双手搀扶着她,那紧握着穿云箭的手到底还是松开了。
冷三娘暗自冷笑,左脚顺势勾住弓箭的布帯向上一挑,右手横肘对着男子的肩膀向外一用力,整个人便跟着穿云箭一同飞到了窗口。
“贱人!居然算计我!”
“你说什么?”
冷三娘看了看手中的穿云箭对男子戏谑道,
“这玩意,手工粗劣,质料下等,设计嘛也不见得有多高明,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东西不值得你把它当成宝贝来看。”
“真正的好货色,就在你的眼前。明白吗?”
“亏你眼睛还长在脸上,不识货的家伙!”
男子死死地盯着冷三娘手中的那把穿云箭,强作镇定地喝斥道,
“在江湖上走动,碰上避风头的人,总不会横插一刀,暗插一剑吧。”
“冷老板,你也是江湖上角色,你不会不懂这些规矩,更不会坏了这些规矩吧!”
冷三娘右手无聊地不停摇曳着弓箭,嘴里满不在乎地嗔怒道,
“去你爹的!少跟我来这一套,我这里不是什么五湖四海,这里是大江南北独一无二的君安客栈。”
“你说的哪些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老娘从来都是不爱听的!”
“枉你还在道上走,也不晓得脚下踩的究竟是条什么路。”
“我告诉你,这里是无情无义的荒漠边关,谁占了上风凭本事活的下来,谁就是规矩!”
“今晚你栽在这里可别怨我,只怪你自己不上道,活的糊里糊涂的,不如早死早超生来的值当些。”
“岂有此理!”
“看你那副倒霉样!”
“行了,你总算也是城北老杜的朋友。”
“我就全当是给杜老鬼一个薄面,也给你这个一根筋个公道吧!”
“这把破烂玩意还给你,跟我公平的比一场,我要你死得心服口服。”
冷三娘直接把手中的穿云箭对着他抛了过去,男子一个箭步飞身接过弓箭,就在双手刚碰到弓箭的一瞬间,多年苦练的功夫使得他内心充满了必胜的信心,娴熟地左手搭弓,右手上弦,眼看着那只冷箭就要离弦朝着冷三娘射来,只听到啪的一声,张开的弓弦却突然断裂开来,就在此时,冷三娘的柳叶飞刀也准确地刺中了一脸错愕男子的咽喉。
冷三娘走过去拾起了男子手中折断的弓弦摇着脑袋叹道,
“哎,还老江湖小心眼呢!”
“连自己防身的物件给别人动了手脚也都茫然不知,你想不死都难啊。”
咯吱一声,在屋外久候的老冯乐呵呵满意地推门而入,
“老板绝技,非同凡响!”
“少耍嘴皮子了。”
冷三娘没有闲谈的雅致,从老冯手中扯过那厚厚的一堆悬赏令,
“穿云箭,悬赏五百两。”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倒霉男子笑道,
“想不到这样的蠢蛋瘦个儿还值这个钱,真是人不可貌相!”
“丢到老唐那里去吧,记得把人头留下,让六和送到水千户的手上,把赏金领回来。”
夜已深,客栈后院的柴房中,被六和扛进来的脏乱男子渐渐睁开了眼睛。
虚弱的气息,使得他难以自如行动。
朦胧的光线下他动情地看着手中的玉坠,满是血迹污垢的脸颊上面全是痛苦的回忆。
天山派的密室中,他终于等来了恩师,师父厉声对他说道,
“走!”
“快离开这里!”
“记住,从断崖走,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摇着头,跪在师父面前不愿意离开。
“眼下只是天山派的生死败亡,如果你现在也倒下了,那就是天下苍生的覆亡!”
“不争朝夕,怎争来世!”
“你要知道你现在搭救的不是几十条人命,而是全天下人的生机。”
“你必须立刻走!”
面对师父竭嘶底里地怒喝,他不得已只得遵从师命,扑通跪下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云承,你拿着这块石头到关外去找镇关大将军张义忠,他看到了这个,会告诉你以后该怎么做。”
“你要记住,只要有这块石头,天山派就不会败亡。”
他颤抖着双手不舍地从师父手中捧过了红线拴着的玉石吊坠,心中牢记了嘱托,紧紧地攥住了师父苍老的手。
“走!”
东厂的三档头高庭气势汹汹地向着天山派最后的一处净土杀了过来。
东厂官兵都配置了杀伤力极强特制的弓箭和火铳,可在百米之外取人性命。
但这些精良的武器对于武功高强的行家里手而言,也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罢了,毫无威胁可言。
天山派掌门齐向天一直是被曹守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几次都欲除之而后快。
终究考量着其中的利害关系,一忍再忍。
此次,潜伏在天山派中的探子终于得到了关键情报,
坐实了天山派意图谋逆的罪证,这才大军压境,以图斩草除根。
天山派掌门齐向天笔直地挺立在安葬历代掌门的坟冢之外,
安静地看着地上火盆里面的燃烧殆尽的残页不断地扭曲着。
身后大批的东厂爪牙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他们手中沾毒的弓箭早已蓄势待发。
为了对付这个武林的神话,高庭把所有高端的火铳和弓箭都调配至此。
“齐掌门,您别误会。”
“我们督公只是想请您老上京城商量点事,还请您老别让我这个做属下的为难。”
高庭先礼后兵,摆出了一副请客吃饭的客套场面,
暗中指使手下四处寻觅那个人的下落。
“狗幡子,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真是赶着来送死投胎啊!”
“要不是我答应了守在这里给柳大人训练精兵,”
“我早就下山去要了曹守淳那条阉狗的老命!”
齐向天拾起了扫帚,一边若无其事地继续扫起墓来,一边怒声骂道,
“你们跑来这里无非不过就是想擒住柳云承,用他做人质,以此来要挟柳大人俯首称臣,受你们的控制。”
“哼哼!你们这是痴心妄想,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这些阉狗得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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