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灯红酒绿的浮奢街道上,
遍布着游人如织的灯火阑珊。
此时,
沈府大门外,
那重达千钧的石狮子已经被放回了远处,
被长箭贯穿而过的门柱也已经恢复如初,
看不到丝毫修缮过的迹象。
但是若能够细心地观瞧,
还是能发现那一小块泛着新光的朱漆,
在朦胧的月光下,
格外地鲜艳。
一切,
依旧同往常一般的阒无人声。
府院里侧的花园内,
耀眼的灯光却也胜过了白昼。
一阵挡不住的浓烈酒香驾着清风迎面扑来。
盛满佳酿的酒碗,
在一张宽大的玉石桌上被依次摆放整齐,
些微的距离都得再三调整。
坐在主位上的长衫男子,
神色淡定从容,
一身文人雅士的装扮。
清瘦的指尖很有节奏地梳理着,
他厚实嘴唇上的两撇八字胡须。
自斟自饮地吟诵起千古佳句来。
忽然,
浅吟之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站起身来。
对着院落一角的书房笑了笑,
很是客气有礼地说道,
“我这酒虽比不上千金难求的玉露醉那般的摄人心魂,”
“却也是别有一番独到滋味的陈年老酒。”
“想必千杯不醉的洪袍帮的大当家!”
“更是早已闻香而品了吧。”
他高高的举起了桌上那唯一的犀牛角所制成的精美酒杯,
很是潇洒地在手中缓慢地晃荡着。
那浑厚的酒香味道立即变得更加的香醇甘甜,
肆意地在空气中迅速地蔓延开来。
他神色颇有些得意地继续说道,
“不知道在下猜的可否正确啊,”
“杨帮主?”
黑冷静谧的书房里面顿时亮起了灯光。
随着一阵令人禁不住寒颤起来的古怪笑声,
吱的一下,
书房的大门一闪而过。
一枚人影仿佛刺客手中所掷出的飞镖一般,
向着酒桌的方向冷冷地射来。
电光之间,
那鬼魅的人影便已经立在他的身前。
那人的身法似飞鹰一般的迅捷,
脚下就像是扎进岩石里面的树根一样,
苍劲有力。
“好一个玉面书生于百里!”
“不愧是沈三爷最得意的弟子,”
“果真是有些手段。”
此人身形短粗,显得比常人略矮一些。
披散头发下面的额头上,
系着一块精美的墨玉。
古铜色的面庞上,
一道凸出的疤痕,
从双眼的眉心倾斜着划过,
顺着他那本就低平的鼻梁直到嘴角上方。
他寒意十足的眼睛里面散发出些许赞赏的目光,
仰着头笑着说道。
长衫男子随即微微俯身,
信手一挥间,
他手中的犀牛角杯就像是被磁铁牢牢地吸附一样,
稳稳地落在了那光滑的玉石所制成的桌面上。
满杯的美酒竟然一滴也没有抛洒而出。
他双手抱拳施礼地说道,
“想不到我这样的一个无名小辈,”
“居然还能被纵横天下江河的洪袍帮舵爷所知晓。”
“真是荣幸之至啊!”
他的腰似乎弯得更低了一些,连声说道,
“明月堂弟子于百里见过杨帮主!”
那人正是掌管号称天下码头第一帮会洪袍帮数年之久,
江湖人称过江龙的杨风刃。
杨风刃微微颔首,示意他不必过分拘泥。
轻声关切询问道,
“当年一别,一晃就是十二载了!”
“你师父沈三爷近日来身体可好啊?”
于百里仍是彬彬有礼地伫立在他身前,
微笑着回答说道,
“多谢杨帮主惦念,家师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此番万里回府之时,他老人家还一再叮嘱,”
“日后定当亲自上门拜谢,”
“于危难之际,杨帮主雪中送炭的恩情!”
杨风刃一脸何足挂齿的神态,正要张口说话之时。
突然耳畔隐约地传来了马蹄的声响,
由弱到强,
由远及近,
最后,
像拨弦击鼓一般短促,
朝着沈府急驰而来。
杨风刃稍有疑惑地的,
用手在脸上的那道长长的疤痕上,
来回摩挲了几下。
明亮的灯光映照之中,
那凸起的疤痕,
竟然比他的手指还要粗大。
就像是一条斜卧在脸上着的毒蛇一样,
让人不寒而栗!
“他也来了?”
杨风刃丘陵一般的浓眉猛地一沉,
很有把握地沉声说道。
似乎来的人同他有着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怨,
四个字都是从牙齿缝里面,
用力地挤出来的。
于百里支开了一旁忙活的仆从,
亲自拎起了酒坛,
走向摆好的每一个酒碗。
听到雨点破浪的声音渐渐趋于安静,
他娴熟地将身前的酒碗斟满,
每一只酒碗的分量都是恰到好处。
他很是赞同地跟杨风刃打了一个照面,
对着沈府大门外欢迎地说道,
“方大侠,别来无恙!”
马背上立即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回话道,
“于老板!”
“看来我还是晚来了一步,”
“有人已经比我早到了。”
话音未落,
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徐徐推开了未曾上锁的大门优雅地走了进来。
他面色冷峻,
身着一袭白衫,
背后卧着一柄长剑。
江风拂过,
一抹沁人心魂的幽香便紧随而至。
他走路,
却是没有声音的,
脚下所踩的不像是坚硬的青石板,
而更像是软绵蓬松的棉花。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追风剑,”
“方子年!”
“也会来趟这道浑水。”
杨风刃同他刚一个照面,就怒声揶揄地说道。
方子年倒也不气恼,
拱手朝着先前的二人礼貌地抱拳致意。
眼神平和地不紧不慢地说道,
“杨帮主,看来你的怒气真是不小啊。”
“没错,人是我杀的!”
“但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杀贵帮的那几个堂主?”
杨风刃瞪着眼睛狠狠地盯着他,
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
他那青筋暴起的手背里面,
早已经用力地握紧了腰间的追魂鞭,
没有回话。
方子年对这一切的变化,
表现出毫不在意的坦然神态。
继续淡淡地说道,
“对于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江湖败类。”
“能死在我的剑下,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突然,
杨风刃阴冷地厉声喝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我洪袍帮自己的家事,”
“容不得其他的外人插手!”
此时,
金属环扣相互碰撞,
发出脆耳的声响,
他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条九节长鞭,
横锁在他那全是敌意的面前。
争斗一触即发!
方子年仍是无动于衷,颇为无奈地笑着说道,
“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这里是沈府。”
“今天我们都是奔着沈三爷的面子来的。”
“就算你杨帮主要找我偿还血债,”
“这里也不是地方吧!”
于百里也赶紧附和着笑着说道,
“两位都是沈府的贵客,”
“有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不然这待客不周的罪责于某可承担不起了。”
那九节长鞭一闪而过,瞬间被他的主人盘入了腰间。
杨风刃佯笑着盯着方子年怒声说道,
“好!”
“今日全权顾忌要办之事。”
“不过你我之间的恩怨以后总会有个了结!”
杨风刃扫了一眼桌上的酒碗继续说道,
“这酒可是有些年头了的好酒,”
“不知道你能喝的了多少!”
方子年客气地说道,
“随你杨帮主尽兴!”
杨风刃哈哈大笑着举起酒碗对着于百里说道,
“于楼主!”
“我们三人先喝他个三大碗!”
“也算是垫个肚子,”
“怎么样?”
于百里爽朗地笑了笑,
却没有再举起了那只精美的犀牛角制成的酒杯。
也拿起了那斟好的酒碗,
说道,
“在下的酒量自然比不得你们两位啊!”
“不过此刻,”
“府上有一个人的酒力倒是可以同二位一较高下。”
“这样吧!”
“我还是先请他来陪两位开怀畅饮吧。”
“他?”
杨风刃有些愕然,止不住地看了一眼方子年,
方子年仍是十分的平静。
于百里端着酒碗,
径直走到了一旁干着杂活的老妪身旁。
很是细致地上下打量了一阵,
啧啧称奇说道,
“不愧是巧夺天工的鬼斧手!”
“距阁下这么近的距离,”
“在下也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佩服!佩服!”
杨风刃也是一惊,心里不禁揣摩道,
“莫非他也来了!”
那老妪倒也不说话,只是爽利地伸过松弛苍老的手。
接过了于万里递来的酒碗,
一饮而尽!
“你什么时候识破我身份的?”
老妪的口中竟然发出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其实,”
“我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你有问题。”
听到他的声音,于百里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吃惊的神色,
很是失望地说道。
“哦?”
老妪接着不解地问道。
“一直到刚才杨帮主和方大侠即将大打出手之时,”
“我碰巧看到了,”
“你与其他仆从眼神中的那份不一样。”
“那份异乎寻常的坚定与自若!”
于百里眼神中带着难以隐藏的侥幸,轻声地说道。
“我只知道沈三爷年轻时候杀人是一把好手。”
“没想到年老了识人更是慧眼独具!”
“厉害!”
“佩服!”
话音刚落,那年迈的老妪挺拔了佝偻的身姿。
只将衣襟的前摆向身前一抛,
整个人便随着飞起的衣裳旋转了起来。
他腾空而起所带起的大风卷起脚下的尘土,
如同山林之中的硕大的蜂巢一般,
在空中转动飘荡着。
尘埃落定之后,
一个白皙红润满眼狡黠的青年男子的面貌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是他!”
杨风刃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不少,暗自叹道。
“杨帮主,我师父让捎一件东西给你。”
“只不过,现在我还不能交给你。”
“师父交代过,”
“必须把这件棘手的事情了结之后才可以给你。”
青年男子很是认真地对着一边的杨风刃说道。
说着他走到了方子年的身前,
从怀中摸索着掏出了一个被严密封存起来的香囊,
送到了方子年的手中,高兴地笑着说道,
“方大侠,这个香囊可比你上次的那个要贵重得多哦!”
“怎么样,不错吧!”
“就因为上次的事情,我被师父罚去山上采了足足一年的草药!”
“这下好了,从此,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方子年看着眼前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老朋友,
也笑了笑。
接过香囊也不禁暗自称赞,
的确是万里挑一,
少有的精品。
于百里端详了青年男子一番,
忍不住好奇试探着地问道,
“阁下可是鬼斧圣手彭流川前辈的高徒:”
“笑里藏刀”
“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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