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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瑰》第二百九十章:郁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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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洪元禄府上演出成功后戏团获得了一笔颇丰的奖赏,然而这笔钱并不是交到丹宏手上,而是交给了在背后支撑和掌控戏团的黑道势力的大佬郭九盛。这郭九盛家中本就有人在朝中作官,与洪元禄私交甚笃,好处自然是要交到他手上。这也是洪元禄暗中与郭九盛的交易,因他早就垂涎乐碧戏团的那几朵金花已久,如今在他府上演出,更是令他再一次迷恋醉倒在她们卓然不凡的美色之下,因此今番出手格外阔绰。郭九盛怎会不理解他的意思?两人于是暗使眼色,彼此意会了。

郭九盛对六朵金花的银两也自是不菲,众皆欣喜兴奋异常,唯丹宏心平如水。赏毕郭九盛又带众人去佛寺烧香还愿求祈,众皆欣然前往。丹宏借口身体不适也就先自回去了。胡今悦和吕皓风二人见丹宏走了,也想跟去,怎奈胡恭谦和吕之渊死死不肯,说如今戏团全靠火狻堂在背后作主,玉松当家的地位明显已远在郭九盛堂主之下了,怎敢将之得罪?

为何受曹恒擎暗中安排的丹宏的当家地位受到背后势力火狻堂的操纵把持与压制呢?原来这郭九盛依仗的洪元禄乃是永胜王洪闻达的侄孙,曹恒擎自是无力与之相比和抗衡。众官僚对此看得分明,于是支持的风向又迅即如变色龙一般地倒向了另一边。有了这个背景,郭九盛自然就更加有持无恐。

丹宏也意识到了这种变化,他对这位置本就没什么慕恋,所以自然也并不放在心上。倒是看到曼采在回来之后还召了一帮相好的兄弟姊妹又去烧香求祈时,他终于忍不住说话了,他将曼采叫到一边,说道:“之前郭九盛带你们去烧香求祈跪拜菩萨,我也知道你们是出于无奈要跟他去。但如今你却是出于自愿还是要这样做,这就令我有些失望了。”

曼采一听心中很是诧异,他看了丹宏两眼不解地说道:“难道连这个你也反对吗?那你告诉我,我们究竟该求告什么呢?该向谁求告和跪拜呢?难道是要向你求告和跪拜吗?”

“我觉得你们需要的不是向菩萨跪拜求祈,而是需要自我的忏悔。当然你也不要向我跪拜,不要向我忏悔。也不要向祖宗跪拜,向祖宗忏悔。甚至不要向故乡,国家,民族,种族以及所谓的种族之神跪拜,忏悔,包括不要向大地,山川,江河,天空跪拜,忏悔。你的跪拜和忏悔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万有真源的造物主,那就是这天地与自我的创造者。你们向低于袘的事物跪拜和忏悔,就是主动把自己隔绝在了中间状态,而没有回到应到的源头与终极本身。人是造物主的殿,怎敢对自己有所降低呢?”丹宏说道。

“你信你的,我信我的,我们没有干涉和强迫你,你为什么要来干涉和强迫我们呢?”曼采说道。

“我没有来干涉和强迫你,我只是想表达我内心想对你说的话。你们在求告什么呢?求智慧,求神迹,求现世的乐报与好处,这些都不能使一个人开始悔改与救赎的旅程,唯有求十字架上的爱与泪,一个人才可能开启悔改与救赎的人生旅程。因为人生到头,最终必将是痛苦。一切现实期待的欲望满足与享受,都将最终变成失望,痛苦和虚幻。若不藉着那造物者的心意和力量,它们的命运就是如此。”丹宏说道。

“你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呢?这样来指挥安排我,干脆把我当成木偶人操控算了。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呢,有我自己的对这世界的看法和理解,你怎么能把你自己的看法和理解强加在我的头上呢?我对人生的美好展望才刚刚开始,很多满足和享受都还没有实现呢,你为什么就要跟我谈那些东西呢?难道我没有去追求这些东西的梦想与权利?再说就算繁华三千,弹指刹那,一切最终归于死亡与痛苦,不是还有一个阴曹地府的世界在等着我们吗?在那里,梦想与愿望不是还是可以继续的吗?”曼采说道。

“然而那个所谓的阴曹地府不也是世俗人间的另一个翻版投影么?这个人世间所有的不公不也还要在那个阴曹地府里面继续进行么?如此说来,这样一个阴曹地府又有什么好值得人去期待,寄托和展望的呢?因为它的世俗性和人格性的先在裂伤特质,并不能使人产生出悔改与救赎的力量。”丹宏说道。

“每个民族都宣称有自己的神明,我究竟该信哪一个呢?难道不该是信本民族的神明么?难道还要我去信外域民族的神明么?”曼采说道。

“这个世界同出一源,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民族也是如此。因此任何民族性的神明都是虚妄的,真正的神明只有一位,世界出自同一个创造者之手,不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协调性和统一性。因此你该跪拜和求祈的是这一位。”丹宏说道。

“你说话还真是霸道呢,你凭什么就说除犹太民族信仰的上帝之外的其它各个民族的神明都是虚妄的呢?”曼采说道。

“因为它讲的是唯一神,它讲的是终极的公正,悯爱与拯救。这些在其他民族所信奉的神明身上并非如此全面。有的民族还有多神明的传统,不同的神明掌管不同的机构和生活方面,人若有哪方面的需要就求拜哪方面的神明,好不热闹。好象那些神明世界就跟我们这个世俗社会的机构和生活一样,这不是一个世俗社会的投影和翻版又是什么?世俗社会的所有弱点,包括不公平不公正等等都仍然还将在那神明世界里继续下去,一想到这样的场景就是多么地令人寒心和绝望啊。期待这样神明世俗化生活的人是灵魂的胆怯者。他们不愿走出眼前这个业已习惯了的世俗的范围去看看更加阔大的世界,更加辽阔的事物,更加全然一新的陌生世界,更加完全不同的神秘天地。所以他们庸俗,沉沦,琐碎,杂沓,不思进取,墨守成规,安于眼前享受……”丹宏说道。

“我觉得你太先入为主,自以为是了。我倒是想请教一下,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心中没有悔改和救赎呢?而且我心中的悔改和救赎为什么就一定要向你所信的那个造物主去进行和呼告呢?”曼采说道。

“如果没有一个终极参照的对象,悔改与救赎的行为就上失去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指引,而变成了一种相对性的间歇性的修修补补,最终还是一团仅仅处在中间状态的迷糊和乱麻。”丹宏说道。

“我的事情我做主,其他一些事情我可以听你的,但唯独在这件事上恕我不能够。我觉得你管得过于宽了一点,还不让我拜自己的祖宗了。凭什么呀?就凭我欣赏你就该一切都听从你吗?恕我不能,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家族与祖宗,请理解,多的我也不想再跟你说什么了。”曼采说道。

见她这般说,丹宏知道她是生气了,而且这言辞分明就有一种变相的委婉的逐客令的味道。于是只得走了。

他自此后心里很是郁闷,之前由他当家时,编写演出什么剧目皆是由他说了算,如今却要听从郭九盛的意思。而且郭九盛还将他兄弟郭九康任命为总管事,而丹宏只能作副的,实际上已经被架空。不能编写演出自己心仪和向往的内容,不能表达自己真实的内心思考,想法,感悟,发现,洞见,他觉得非常难受甚至痛苦。而且胡恭谦与吕之渊对他的态度也明显不似先前那般好了,他甚至敏锐地察觉出胡今悦与吕皓风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不过并未打算要放弃他。

不仅没有剧目可编写可策划可筹导可决定,甚至连他参与演出的机会都被减少,乃至最后一个也没有,而成了一个在里面帮不上什么忙的闲人,他内心的苦闷,烦恼与痛苦由此可想而知。他又思念起廷德师傅,风甫师公,天寿爷爷他们来,更思念那已不在人世的自己的爹娘,他是多么渴望能得到他们的爱与陪伴啊,可如今……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更加伤感起来……

迷迷糊糊中他走进了排练场,见到胡今悦正在那儿排练一个演出的剧目,正想离去,胡今悦却让他递道具,他递了,她又让他做别的打下手的事情,丹宏心里很是不悦,就不想做了,胡今悦就责怪他道:“你以为你还是大爷呀?现在的形势你看不出来吗?还不好好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见他未理睬自己,今悦就附耳轻声对他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得要学聪明点,现在是郭老大说了算,你不听他的听谁的呀?如果你是个有雄心壮志和想法的人,就好好跟他弄好关系,让自己逐渐能够获得一些机会,再慢慢接触一些更上层的人,进一步积累,提升和培植自己的实力,还怕以后没有机会翻身吗?”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听着就烦,那套东西和做法不入我的眼睛和内心。我也不会去欣赏这种人。看来咱们之间的价值观念和想法其实还是存在有很大的距离的。我以前是误解你了,还以为我们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都是一致的呢。想不到你这么令我失望……”丹宏说道。

“看法归看法,实际还不得先迁就现实形势吗?怎么就连这点儿也想不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倘若你还是要固执地一意孤行,只会自毁前程,自绝后路的。好男儿当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不要因一时的暂时失败就马上放弃,从此就一蹶不振。你得要让我对你有点信心啊。”今悦说道。

“能屈能伸?又要跟我讲那东方神州大地上的勾践尝便,韩信胯下受辱之事了?那种复仇的胜利是多么恶心和下作呀。先就败坏了我的精神,贬低了我的心灵,真可谓是为达目的不择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呀,终究只是为了私我意志的满足啊。可我是为基督活的,我的灵是基督的赋予,我怎能玷污袘赋予我的灵呢?正如基督所说,即便你赢得了全世界,却失掉去了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这生命就是属灵的不容去自污自辱的勇敢的生命。”丹宏说道。

“基督不也讲要驯良如鸽,灵巧似蛇吗?别以为只有你才懂。”今悦说道。

“你是懂,可懂又怎么样?同样的信仰也还有很多不同的见解呢,你的那套理解恕我不能够接受。总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也别勉强我,我有自己的想法,我要尊重我自己本心的真实。”丹宏说道。

“你那套想法将在现实中一事无成。小弟,现在不是现实来迁就你,而是你要来顺应现实。你既然是基督的信仰者,就该知道应该如何来积极地面对现实的困难,而不是消极地逃避。既然你连魔鬼与死亡的威胁都不怕,还怕他郭九盛和洪元禄吗?”今悦说道。

“谁说我怕?既然选择了这条信仰之路,为它殉道就是我最后的结局。”丹宏说道。

今悦吃惊地看了他一下,说道:“那好吧,你自己先静静,我们改日再谈。”

丹宏从排练馆里走出来,刚好碰上正赶来排练的吕皓风。

“走,到里面去,陪陪我。”皓风说道。

“不了,我有些困了,想回去睡个觉。”丹宏说道。

“瞧你那么没出息的颓废样,多大点挫折呀就把你弄成这副德性了。不要让我失望哦。”皓风说道。

“该失望的总是要失望的,谁也阻拦不了。”丹宏说道。

“你现在要学会忍耐呀,就象你以前不也遇到过这样的困难,后来情形不也改变了吗?你灰什么心呢?这诺大的碧京城难道就只有他洪元禄,郭九盛一手遮天了吗?你难道不可以去找别的关系和靠山了呀?原来那个在背后支持你的大人呢?他上面不还有给他撑腰的人?”皓风说道。

丹宏闻言冷笑了二声,说道:“关系?靠山?撑腰?这些都是什么词语呀?讨厌这样的词语,我也讨厌你们去烧香求福。”

“玉松弟,你今天是吃火药了吧?火气那么大,竟然还连我去烧香祈福也一并讨厌起来。这也惹着你了?”皓风说道。

“对不起,我只是实话实说,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罢了。”丹宏说道。

“那我倒想听听,你这样讨厌烧香祈福,原因究竟在哪里?”皓风说道。

“因为那完全就是一些很世俗化很庸俗化的需求和心灵状态。不就是为了物质享受的满足吗?不就是在乎这些世俗的荣华富贵吗?亏得你外表如此美若天仙心灵却是如此平庸肤浅,真的让我很失望。”丹宏说道。

“嗨,你这个人还有点极端呢,我是求物质满足,追求世俗荣华富贵,这有错吗?这就一定是肤浅的表现吗?再说我烧香祈福不也是在求祈神明吗?又何来庸俗肤浅之说?”皓风说道。

“因为这之中我完全看不到你忏悔的眼泪和向上天发出作为自己存在之谜的终极之问的愁苦。”丹宏说道。

“我为什么要忏悔和愁苦?我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行吗?我做了很多坏事吗?我杀了人放了火吗?我何罪之有?”皓风说道。

“你有罪,我也有罪,每个人都有罪。每个人都有着不可自我战胜与迈越的先在人性罪体的欠然,裂伤和悖逆。并不一定要表现出行动上作出了具体的罪恶的事情才叫有罪,心中有了邪念恶念魔念也算是有罪的表现。唯一的途径和方法就是进行修补,而修补的方式就是悔改,纠错,救赎。人人皆有罪,罪有大小不同的差异,但能否愿意悔改,纠错,救赎,却是人与人之间的另一种最大差异。你若一切事情皆藉着自己的自由意志做主和作判断,就难免会站在总是自以为是,自我为义,自我正确的立场。”丹宏说道。

“那你倒是告诉我,又是谁在主持着这世间的公义?”皓风质问道。

“谁在主持着这个世间的公义?表面上看是一些英雄,君子,贤人,圣人,伟人,明君,以及所谓的正义的使者,邪恶的克星等等,实际上不是,实际上是一种必然规律背后的那双看不见的手,实际上是一种必然尺度背后的那个无偏差的旁观者,实际上是一种必然良知天秤背后那个绝对公正的全善的预设者。社会的文明与发展正是遵循了这些规律,尺度和良知的缘故,而不是哪位个人的非凡的伟力,个人的贡献只是某一方面,范畴和领域的局部,不可能是整个社会的全面性文明与发展的决定者。人们的共同努力与合作固然是人类社会文明与发展的推动原因,但如果他们仅凭自己个人的意愿而不遵循那些自然性的规律,尺度和良知,仍然不能做到这种文明与发展的整体性全面性的推动。”丹宏说道。

“什么是背后看不见的手?什么又是无偏差的旁观者?”皓风问道。

“就是基督信仰中的上帝,万有真源的全知全能全善的造物主。”丹宏说道。

皓风不觉掩嘴笑了:“背后看不见的手?无偏差的旁观者?你难道就敢肯定它们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造物主?它们难道不可以仅仅就只是个自然的规律本身吗?人只要是遵循了这些自然规律,不就完事和顺当了吗?干嘛一定要提那个看不见又摸不着的你口中那个所谓的造物主?再说你有你的宗教信仰,我有我的宗教信仰,你信什么是你的自由,我不会来干涉与指点你。但在于我也一样,也请你保持对我的信仰的尊重,不要言辞过激以致失态。真以为你读书比我多,知识比我丰富,就要在我面前装清高和傲慢,就要在我的面前显摆你的优势,就要在我面前发号施令……老实说我读的书也未必见得就一定比你少。”皓风说道。

“你不要将信仰与宗教相混淆,信仰是个人期待,宗教则是一个组织。信仰只能是唯一的,如果同时信几个,则等于没有信仰。但宗教不能唯一,宗教唯一就意味着组织唯一,组织唯一就意味着权力绝对化,就意味着专制,极权,独裁成为可能。所以宗教应该是多元的,分散的,多中心的组织,没有谁有绝对解释权,最终解释权,以及绝对权力,有的只是一种在相互制衡的基础上展开的合作。”丹宏说道。

“我请你别在我面前谈这些事是而非的我听得不太明白的东西,装深奥装深沉,其实肤浅之极。真是成心欺负我知识少见识浅呀?告诉你,我有我的自由选择,谁也阻拦不了。跟你好好说话还真把你惯坏了。”皓风说道。

“真的是那样的吗?你真的是绝对自由的吗?人其实是应该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自由,也能意识到自己的自由的。必死,短暂等正是人的不自由。喜好什么,选择什么等等正是人的自由。对人而言,喜好什么选择什么的自由正是建立在必死,短暂等不自由的基础上的自由。正是在必死,短暂的前提上人要期待上帝,正是在喜好什么选择什么的前提上人要期待自由。但因着人的选择的自由乃是建立在人的必死的不自由的前提上的,所以人的选择的自由永远无法去超越上帝,永远要小于袘。明白了这点人就明白了自己的选择的自由的前提和限度。”丹宏说道。

“你还真是滔滔不绝了,很好,我成全你,今天排练也暂不进行了,先陪你好好聊聊,这样,咱俩到另一处僻静点的地方去谈,免得挡在这儿影响到其他人。”皓风边说就边把丹宏拉到一处僻静地方去了。

“好了,我问你,如果有上帝,它为什么不改变人们生命的短暂和必死?为什么不改变这个世间的苦难和不幸?倒要用这样的残酷来对待我们?”皓风说道。

“上帝在将自由意志赋予人的时候,就已经将自由选择的能力赋予了人,这意味着在这个时段上帝放弃了对人的干预。因此人间的苦难是人的自由意志与自由选择的造作和结果。因着人在获得自由意志的能力与自由选择的能力之后的自大,狂妄,自负,使人的行为悖离上帝对人的期待,是故造成人间苦难。当然上帝是能预知到人间的这种苦难与不幸的发生的必然的,只是该在什么时候出手干预那是袘的事,人对此并没有过问和要求的权利,袘也不可能被人的意志所左右。”丹宏说道。

“然而恶产生岂不是因为人先拥有自由意志才导致的必然结果,而这自由意志岂不是上帝对人的赋予?而袘在赋予人这点时难道没有预见到会有这样的必然结果的出现吗?如果袘不能预见,岂可还配称为全知全能?”皓风说道。

“说这恶的发生乃是源于上帝的赋予在先,这也并非没有道理。我甚至认为这就是上帝的一个设计。至于上帝为何要如此设计,自有袘的用意,人怎能知悉袘的心思呢?因此每一个人行进在这人世间都将不可避免地要被这种的底色熏染,要在这种苦难中挣扎和作出选择,关键是看你选择永恒的希望还是选择短暂的安乐与享受?在我看来这个世界恰好是有苦难和不幸才是更为合理的。”丹宏说道。

“你说什么?难道你要恶毒地咒诅这个世界?说这苦难和不幸是我们应该要承受的?”皓风说道。

“假如这个世界不被设计苦难与不幸,也就不会彰显出它们的反面了。如果这个世界呈现出来的面貌全部都是道德与良善本身,我们反倒不知道它们叫作道德与良善了,因为有它们反面的情形的衬托,它们的价值与意义才得以被显示出来。没有死亡与魔鬼的检验,人的向善信心更以得到证明和成全?人灵的被拣选何以得到成全?”丹宏说道。

“谁向善谁不向善,谁选择道德谁不选择道德,这一切岂不是早就在全知全能的上帝的预知之中?如此说来还有什么考验和拣选的价值和意义呢?”皓风说道。

“岂止是在上帝的预知之中,甚至就在上帝的掌控之中。至于袘为何要如此周折,人又怎能知悉袘的心思呢?”丹宏说道。

“我发现一到了这不能再自圆其说的窘境,你就搬出上帝的心思是人无法去知悉的这一终极杀招来当作挡箭牌。如果要这样说的话,那么无论我怎么去跟你辨析到最后也无法说赢你。”皓风说道。

“这本来就是事实啊,我何须去用它当作挡箭牌呢?”丹宏说道。

“你啊,谈的都是些太虚无缥缈的东西,太多的道德说教,框框和规范,反而把人的现实生活弄得缩手缩脚,一点也不自由。”皓风说道。

“任何抽掉必死的不自由的前提去谈自由的行为都是一种人本理性的自大,自负和狂妄。任何抽掉永恒的前提来谈安乐与享受的行为都是一种人本理性的短视和投机。任何抽掉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之间的密切关联的前提来谈市场与经济发展的行为也是如此。没有终极根据,所有一切从中间状态出发的思想和行为都将成为空中楼阁,水中浮萍,从而使断裂不能回归本体,使碎片不能回到整全……”丹宏说道。

“说了半天你还是想把我拉回到上帝信仰之中,好象没有上帝信仰的基础,一切人世间道德秩序都没有办法建立起来。”皓风说道。

“因为只有上帝信仰才涉及到了人性是善恶同体的事实,而其它信仰则总是人性分为不同体的善恶两面,即一部分是善的,一部分人是恶的,一部分人是天使,一部分人是魔鬼,因此那些自以为自己是天使的人就想去消灭他们认为是魔鬼的人,而正是这点恰好造成了人间的不幸和苦难。事实上每个人都是善恶同体,灵魂梦魔的恶咒并非只是来自他人的施害,也来自自己的为虐。是人性本身的背离上帝共同制造了人间的不幸与苦难,共同制造了自己灵魂梦魇的恶咒。”丹宏说道。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思想却是如此的阴郁和沉重。我很好奇到底是谁给你灌输的这些东西?”皓风说道。

“人性乃善恶同体,因此一个真正对人性适宜的理论,学说与思想必须要同时兼顾和应对到这两方面,即既要有对人性之善的相信,又要有对人性之恶的防范,既要满怀希望,又要务必制衡。任何只强调其中一面的理论,学说与思想都是悖反人性的真实的,其结果不是导致伪善便是导致伪恶与真恶。”丹宏说道。

“你的内心太沉重了,但大多数人都只是想活得轻松,我也是。”皓风说道。

“是啊,人对自己人性身上善的一面有承认的勇气,但却对自己人性身上恶的一面缺乏承认的勇气。正是后者给人的轻松生活添堵,使人感觉自己的生活变得沉重。然而不面对和坦承这点,人将失去灵魂的整全的真实。因此确信自己的人性是天使与魔鬼的混合这应该成为常识,确信每一个人的人性都是如此这应该成为常识。只有坚决确信自己心中人性的恶邪与魔鬼面挥之不去,才会坚决对自我怀疑到底,律束到底,制衡到底。只有坚决确信每一个人心中的人性都如此,才会坚决对每一个人都怀疑到底,律束到底,制衡到底。时刻都不能放松这个前提,才会减缓人性的天使一面在行进时可能又会受到的反向拖拽,从而使善的空间扩展得稍微更大一些……”丹宏说道。

皓风有些沉默不语。

“也正因为如此,不仅对完美的乌托邦的追求不该成为我们的目标,而且对一个人本身的完美的要求也不该成为我们的目标,包括对自己,对他人。人追求的社会应是一种具有自动纠错能力的社会,是一种相对最不坏的社会。对自己对他人的要求也是如此。”丹宏说道。

“你继续说吧,我都有些插不上嘴了。”皓风说道。

“能被你改变的人自然会被你改变,不会被你改变的人自然不会被你改变。你勉强也没用。有些东西是根子上的,根子上有,就容易被引导,就容易去接受。根上没有,就很难被引导,很难去接受。”皓风说道。

“一个人如果在观念里不先承认自己有罪,如何可能有自我悔改,纠错与救赎的举动和开始?判断一个社会,一个制度,一个文化,一个传统,一个人是否具有发展的张力与更新的空间,就先看它是否具有这一点?自己都完满了,圆润无碍了,请问上升的空间在哪里?发展的张力在哪里?冲刺的距离在哪里?更新的可能在哪里?”丹宏说道。

“似乎也有点道理。”皓风说道。

“一个总以为自己正确的人,他的成就与优势反而会成为最终摧致他的凶手,他的倍追受捧与关注反而会促进和加速他的更加不清醒。他在自以为正确这条路上越攀越高,完全没有下来的可能,他只能正确,不能错误,只能高走,不能下行。然而当他在这条路上走得越远,攀得越高,一旦摔下来的时候将只能是更加地惨烈……”丹宏说道。

“人应该把自己的位置放低一点?”皓风说道。

“是放在一个完全无力,无知与无助的状态,然后等待拯救的心情。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是不断标榜自己的伟大与正确?还是不断反思自己的裂伤与错误?前者构成了一部伪善进化史,后者构成了一部创造发展史。然而一个善于虚心学习的人和民族一定是一个善于不断承认自己的欠缺和不足的人和民族,而一个不断标榜自己伟大正确的人和民族一定是一个表面正义凛然内在却只会投机实用,拿来我用的人和民族,不可能有真正的发现和创造。承认自己的欠缺与不足,才会纠错,才会改进,才会虚心向他人学习。”丹宏说道。

“有点道理,但你还得容我想想,感觉有点一时消化不过来。好了,今天就说到这儿了,下次再谈。”皓风说道。

然而丹宏心中的郁闷和糟糕坏心情还是在继续,便去到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这时有一只狮形大狗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气汹汹恶狠狠地冲他扑来。他猛然一惊,猝不及防,竟跌倒在地。那狗再扑时,他迅即拾起地上石头砸向它,那狗被击中下巴,更加狂怒,再要猛扑时,丹宏已站了起来,狠劲一脚踢去,正中那狗脑袋,那狗被踢得有点晕头转向,丹宏趁势继续上前猛踢,那狗只一通哇哇怪叫。

“住手!你是疯了吗?干嘛要踢我表哥的狗?”说话的正是叶以诗。

“谁让它先攻击我的?我是正当防卫。”丹宏说道。

“可你防卫过当了呀。它都已经被你打得这么惨了,再这样继续打下去恐怕就把它的命打没了。狗狗也是人类最忠实的好朋友和陪伴啊。”以诗说道。

“防卫过当?我还正想把它打死宰了煮好当下酒菜呢。”丹宏说道。

“你真残忍。殊不知众生平等,动物也跟人一样是大自然化孕出来的平等生命。”以诗说道。

“人跟狗是平等的吗?可为什么吃狗的肉不被定罪,而即便伤害一个人也会被定罪?吃狗的肉可被接受而在于人却丝毫不能被接受呢?难道没有一个天理在其中吗?是的,我吃狗的肉是一种残忍,但我仍然认为人是高于狗的。倘若认为人与狗平等岂不等同于认为宰杀狗的罪同之于人一样大?岂不等于那样对待一个人跟对待了一条狗是没有区别的?难道一个人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一条狗吗?难道你看见一个人死不落泪反倒看见一条狗死了还落泪了?你们这些自私的人啊,总是爱自己心爱的动物宠物甚至胜过了爱那与我们一样同为造物主所造的弟兄姊妹的人。这是怎样自私的德性啊?”丹宏说道。

“你真是会扯的,都扯到我自私又可恨上面去了。你今天是吃错了药还是什么呀?情绪怎么变化无常的呢?”以诗说道。

“是啊,我今天心情不好,这狗偏要来惹我,我能怎么办啊?是啊,我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容易被感动又容易遗忘,伤痛过后又故态复萌。我能总是怪怨人家吗?事实上我难道不也总是在自私地为自己的欲望与虚荣心的满足而考虑?人们狡诈的舌头如同我狡诈的舌头,我又有什么资格恨怨他们呢?只是一种理解罢了。所以我又怎想去战胜他们狡诈的舌头呢?只不过是去尽到我该尽的努力,我不指望他们能够被我感动和说服,只是该努力的当要努力,如同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一样,这一分一秒我都希望能够活成这个样子。我的毛病实在是太多了,我愿意接受这些惩罚。”丹宏说道。

“你没得病吧?怎么尽说糊话……”以蒋说道。

“算了,我不想说了,对不起,我走了。”丹宏说道,便快步离开。以诗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一脸茫然。

晚上丹宏去找羡黎陪同他出来散散心,羡黎欣然同他出到外面踱步。

“人间的公平正义就是悔罪,纠错,救赎,人是天使与魔鬼的共体同生,这两面互相拖拽,唯有悔罪,纠错,赎罪可起到一个弥补魔鬼面的作用,以减缓对天使面的拖拽。每个人都必须意识到死亡随时都可能悬在我们的头顶,因此必须要将自己的最后精神归依作出交托,是交托于石头,精神单子,还是一个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一个人只能在怎样的情形下才会发自内心地完全不说假话?我以为就是在面对上帝的时候,假如面对上帝他仍然说假话,那么他对上帝的信仰就是假的。”丹宏说道。

“嗯。”羡黎表示认同。但她又说道:“但我认为信仰只是种期待,而非确断。事实上没有人死了后还能返回这人间告诉那个世界的情形。”

“是的。而且就算这点实现也不意味着他所告诉的世界就是存在之谜的真相。”丹宏说道。

“不知这世界是否有过那种带着对存在之谜的终极真相的疑问来以自己的主动走向死亡去求证的情形?就是以自己的主动赴死去求证存在之谜的终极真相。”羡黎说道。

“但我想即便如此,也未必就能求证得到。因为人不是终极真相的掌管者,他固然去求证了,但给不给它显示这点则是那掌管者的事?倘若袘不给他显示,他仍然求证不到。”丹宏说道。

“那么所谓心外无物,我心光明,我心即宇宙,又是怎么回事呢?”羡黎问道。

“我认为这说的就是我便是宇宙的理解者,我乃自生。但问题是我若自生,为何竟然不知自己生从何来死向何去?心即宇宙说的就是宇宙本身就包含心物二种特质,且同体共生,它自身之心理解自身之物。即绝对物质与绝对精神同体共生于宇宙,但这个绝对精神跟作为人的每一个自我恐怕不是一回事,因为它知道自己何来何去,但作为人的每一个自我却不能知道。当然也可以用缘起论来解释自我的生成,即因着人不能同时跨入两条河流,即物质运动的任何一个瞬间与过程一经发生就无法再复制,因此也决定了缘的不可复制,假如是我是绝对精神的单子经过每一个不同之缘组合而形成的,那么每一个自我也将是唯一的不可复制的。为何每一个白我竟然不知自己生从何来死向何去?因为缘未生成时,只存在绝对精神的单子,尚未形成自我,故不知自己生从何来,而缘灭之后,只剩下绝对精神单子,自我已消失,故自然也不知道死向何去。这种说法似乎在逻辑上也可以打通。”丹宏说道。

“但事实真相是否如此仍然是不得而知的。”羡黎说道。

“前面说了,信仰是一种相信,期待和选择,而非确断。信仰不是告诉你是错误而我才是正确。因此信仰体现的是你相信什么,期待什么,接受什么,选择什么。有一个精神可以理解,说明宇宙,但这精神显然不是每一个个体的自我之灵。而这样一种可以理解,说明宇宙的绝对精神,如果没有包含有绝对公正与超越的无私的爱,则我们期待它吗?如果它具有绝对公正与超越的无私的爱,那它不叫上帝又叫什么呢?”丹宏说道。

“的确,这现世呈现的很多并不是好人命长坏人命不长的善恶因果报应论,而往往恰恰是相反。含冤含恨而去的无辜者和遭受不公对待的被伤害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羡黎说道。

“是啊,谁来替他们申冤?谁来还他们公正?如果不相信和期待有这样一位终极审判者的存在,何以服众?没有全善的绝对精神纵然全知全能,也无法成为人们的寄托和期待。”丹宏说道。

“但我认为人就后天而言是环境的产物,不同的自然地理环境条件是不同的生产方式,合作方式和相互关系产生的原因所在之一,也是不同的文化与制度产生的原因所在之一,抛开先天性的因素,仅就后天不同的自然地理环境与生存条件来说,仅就人与人的合作关系来说,也存在着一个是以道德的方式还是以不道德的方式的问题,是以文明的方式还是野蛮的方式的问题。人心中住着一个天良,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其实这事做得公不公道,公不公平,公不公正,大家心里都有数,就仅凭这点似乎就可以知道哪些事做的公平,公正,公道,哪些做的不公平,不公正,不公道,而无需乎借助什么信仰的东西。”羡黎说道。

“但问题是这个心中的天良与心中的秤究竟来自哪里?依据的是什么?如果你说它是自生的,是我心光明的本有,那你又如何去解释我心还有不光明的时候呢?还有想更多据为己有私有的时候呢?还有名贵珍宝想尽为我所得的时候呢?还有见到性感美丽之人就动邪念恶念的时候呢?至少我得承认自己心中是有魔恶因子的,我的舌头是狡诈的,总是容易感动又容易遗忘,容易受伤又容易麻木,容易泪如雨下又容易陋态复萌,容易看得枯燥无味又容易再度受到诱惑,总怪人家给我增加麻烦却不也时时在自私地只为自己的欲望满足而考虑。我相信有很多比我内心光明高洁的人,但还是觉得即便是他们,怕也有自己的软肋,弱点,局限,欠然,裂伤和悖逆的时候。”丹宏说道。

“同样的死亡事件,看到现场的惨烈会受震撼,会受触动而酸楚落泪,可是一旦没有看到现场画面,单是听说哪里又不幸而悲惨地死了多少人,往往就没有酸楚落泪了,往往只是廉价的哀叹一声,并渐渐归于麻木了,这是为什么呢?”羡黎说道。

“是啊,按说都是弟兄姊妹,都是上帝所造之人,他人之痛就应当是我之怮,可是人却是这样的自私,麻木,只是在事关自己及自己亲缘临到这些不幸的时候才更容易掉出眼泪来。都说他人自私,然而自己不也如此?哪配得上谈信仰呢?完全就在信仰的门外。自己没有那样做到却那样要求他人,这实在是羞耻和不该。然而我有时也是这样的人。这说穿了就是人性的自私。”丹宏说道。

“但这种自私是否也是合理的呢?自己或亲人临到这不幸就伤感,落泪,要是与自己无关的他人临到这不幸,也就麻木得多,这是人性的真实,虽然看上去有点寒心,但也并不是不能接受,因为这是人性的通病嘛,又只怪得到哪一个呢?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基督信仰虽然高迈,却不易做到,儒家虽然低平,却更符合人性的真实。因为儒家强调的就是血缘宗族的亲人之爱。”羡黎说道。

“若未真正进入信仰之门则。必然受自己的私心的驱使,表面上是在感叹他人,实则是在审美他人,表面上是在追星他人,实则是在满足自己内心因为没有那全知全能全善的绝对精神的支撑而产生的精神空虚,而产生的偶像需求,全是出自我私心的需要。表面上是在评判和论断他人,实则是在满足自己的私心欲望和利益需要。一个误把他人出自本身需要的追捧当成是对自己真爱的人,到头来一定寒心失望,甚至绝望。一个人的苦楚,眼泪与渴望被爱的感觉,除了向那创造自己心里灵的造物主倾诉还能向谁倾诉呢?除了寻求袘的理解说明慰藉解决安排还能寻求谁呢?一旦没有这样一个最终的可倾诉者,那么真的是感到有些走投无路了。”丹宏说道。

“是的,人都是渴望一个公正,被爱,被尊重,被肯定的需要的。”羡黎说道。

“然而当这些东西在人性世界,世俗人间并没有最终得到满足与实现时,上帝信仰便为人提供了这方面的满足与解决。而且人还有渴望灵魂永在的需要,这点上帝信仰也能够提供。”丹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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