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劳此兴师动众啊？”恒棨手着一柄木扇，轻笑着踱步走来。不经意间望向床上，见到躺在床上的白城和对立的白岚与方析桐，嗤笑了一声。

“早闻魇毒出世，原不敢轻信，看那大夫匆匆跑了出去，看来是真的了？”恒棨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口中轻佻的语气又垂多了几分。他挥了挥手，几个家仆赶忙用竹担抬上了一个人——是那大夫。

只见他面色苍白，眼眸微垂，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可他身上散发的恶臭却无法让人忽视，恶臭愈来愈浓烈，充斥着整间屋子，直到……他慢慢融化，然后，蒸发。

房里的几人也都是见过世面的，只不过女子难免有些娇作，司郇与莫楚濯等人捂住口鼻，胸中的气息在不停地翻涌着，越来越强烈。终于，司郇想是实在忍不了了，干呕了起来。而白岚与方析桐却直直地愣在那里，都被这恶心的场面惊到了。

恒棨让几个下人退下，也不顾那大夫的尸身如何，缓缓开口道：

“白岚公子，您也看到了。这魇毒嗅之即亡，触之即死。您的妹妹，恐怕，时日无多啊……”

白岚脸色苍白，豆大的泪珠在眼中徘徊。他突然猛得向前跨一大步，抓住恒棨的双臂，颤抖地对他说：

“恒棨阁下，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您是这天下绝顶聪明之人，您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许是有些激动，白岚的双手也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抓得恒棨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一旁的方析桐看着白岚这副样子，不免有些心疼，她走过去，轻轻扶住白岚，支撑着他。可白岚一看是方析桐，不免有些生气冲动，毕竟她是最大的嫌疑人。他将被方析桐挽住的手一抽，顺势一推，便将方析桐推倒在地。

方析桐被白岚一推，竟有些蒙了，他终究还是不相信她，虽然他没有回答她问的问题。可她还是感觉到了，他不相信她。方析桐也已经没有眼泪再哭了，没有力气再伤心了，便一咕噜站了起来，也拉着恒棨，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件事本就不关他的事，恒棨过来，本就是要插手的，哪怕看见莫楚濯和司郇这等角色，哪怕他得罪莫家和阡葉堂，也要为了白艾，拼上一拼！这本就是他的宿命。

“白岚公子，小人不才，只得两计，不知公子可愿试否？”恒棨看着泪流满面的白岚，声音软糯了许多，到底，他还是心疼白岚的。白岚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追问恒棨：

“阁下既然有解救吾妹之法，我必遵循！还请阁下赐教！”白岚听到有解救这奇毒之法，甚是惊喜，赶忙放开了两手，双手作揖，躬下身子，明明双腿站得笔直，身体却弯曲成稻草一般。

恒棨看着面前的白岚，心一抽一抽地生疼。

白岚，帮你姐姐就是帮你。怪只怪，这世间待你太过凉薄。

白城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他的眼前闪现出一幕又一幕恍如皮影戏一般欢喜，泪流的画面。

她3岁时，贪玩摔跤，她的哥哥白岚用手帕抹去她的泪水，讲着笑话，逗她开心。

她4岁时，亲眼目送姐姐白艾被送出了宫，虽有兄妹无数，可这个姐姐，却是对她最好的。她哭喊着不让姐姐走，迎来的，却是父皇最严厉的批评和姐姐最无奈的安慰。人生中，这是第一次经历离别。

她5岁时，侍女开始教她各种宫规，一天之内很少见到她的哥哥，就更别说父皇。

……

十岁时，随着哥哥白岚一齐被送出宫，被告知五年后再回宫承袭公主之位，身旁的白岚眼眸平静，毫无波澜。她望着渐渐远去的宫墙，红了眼眶；

十一岁，遇见慕容程彧；

十一岁半，爱上他。理由很简单，他让她感到快乐和安慰。恰如她哥哥带给她的感觉一般。

十二岁，跟随慕容程彧学艺，得知他是徐缮。

十二岁半，被逐出师门，因徐缮进了千音堂；

十三岁，枍笙榜榜上第三，仅一瞬之间，横扫各大高手，名震江湖……

……

十四岁，遇见司郇，她突然感到自己所有的东西受到了威胁；

十五岁，得知她的身份，推她入水……

从开始到结局，她成长了，却又不愿成长……

这个世界啊，千伤陌影，分崩离析，她终究不能与所爱之人，殊途同归。

谁在凝望，茫茫红尘，我一身霓裳；

谁在彷徨，我一世哀伤；

谁在诉说，我一生悲喜；

谁在忧伤，我此世茫茫；

谁在风雨之中摇摇晃晃，

留我一人独撑阵阵芬芳，

谁在夜中找寻光芒？

让我细掌烛火微微，

等你万世流光

…………

“哥哥，人死是什么感觉啊？”她曾经那样天真地问。

“就是你这一生所经历的所有事突然像戏剧一样在你面前演过，而你却只能在台下，看着戏子们的表演，却不知，那戏子，就是自己。”他也曾故作深沉地答。

哥哥，

我，好像

要死了。

我舍不得，我有爱的人，我有留恋的人，我不想走啊！

我想哭，却又笑了出来。

为什么啊？

哥哥，

姐姐，

徐缮，

如果来生，你们看到一个青衣素裹，手执灯笼的女孩，一定要好好爱护她，保护她。说不定啊，那就是我，在提着一个大大的灯笼，寻找尽头是你们的路……

好了，

不说那么多了，

我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