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司郇与下人们继续帮方析桐止血,司郇累了,白岚便让她休息一下。秋日正好,白岚看着面前忙碌的司郇,突然有些莫名的开心。许久,没有这样与她好好相处,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慌忙的样子。真是……可爱啊。他突然想过去抱抱她,帮她擦擦汗,刚要起身,便进来一人——慕容程彧,也就是徐缮。
司郇并不意外徐缮的到来,她的主人,总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司郇却觉得徐缮的脸色有些苍白,就连身边的白岚也觉察到了什么,过去问候他:
“程彧兄,你还好吧?”不知怎的,白岚的脸色更加有些不自然,而更让司郇意外的是,平日对白岚尚为热情的徐缮,今日也只是瞥了一眼白岚,扯起嘴角,勉强笑道:
“岚兄挂心了,一切安好。”随即他又望了一眼司郇,说道:
“嫂子近来也好啊。”徐缮突如其来的问候让司郇一愣,她笑了笑,不敢看他。谁料想徐缮又说了一句:
“素闻秋容丹可助人愈合伤势,岚兄家中既有人受伤,何不一试呢?”白岚一听,眼中顿时星光闪烁。司郇却不由得一惊:这是要支走白岚。
司郇便顺水推舟也附和道:
“岚,你曾与我说过,这秋容丹的确有助人快速愈合的功效,不如你且去取些?”
“秋容丹的确甚好,只是,此等灵药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皇城呢?”白岚到底是聪明,知道徐缮打着什么心思,不会轻易让他得逞。
“呵呵,岚兄真是贵人多忘稀罕事啊。想是许久不出门,都不知道城外十里有一处秋容药铺,以卖秋容丹出名的吧?若是真有此药,岚兄还何必为这病人劳神呢?”徐缮不愧是阡葉堂堂主,说出来的话不仅让白岚无可反驳,也让司郇一下便明了:这是铁了心要支走白岚!
司郇知道,自己的主人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是不会轻易出面的。况且这秋容丹可是江华和白艾苦心专研而出的灵药,虽说已在江湖上流传起来,但皇城并不涉及江湖事,所以白岚这一趟要是去了,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不过,这正是他们的目的。
“岚,若是有解救小桐的办法,何不一试呢?你放心,我在家里好好照顾小桐,等你回来。”
司郇这句话无疑是给白岚吃了一颗定心丸。白岚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便对司郇说:
“那你哪都不要去,在家等我回来。”白岚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会看不出这个圈套?他倒是希望自己出去这段时间能够把该解决的全部解决。
司郇点了点头,拿起白岚的绒袍,给他披上,温柔地对他说:
“已是深秋,当心身子,别染上了风寒。”
白岚会心一笑,唤了几名贴身的侍卫,便出去了。
白岚走后不久,司郇便以方析桐养伤的名义遣散了房内的下人,还命人下令,没有吩咐,不得进来打扰方析桐养伤。一时之间,房内外所有下人,皆被遣散。
令她们退下之后,司郇便跪下行礼,问道徐缮:
“主人,可是有人伤了你?!”司郇的声音里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可愤懑的情绪还是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休养了大半月,已经好了。”徐缮并没有直接回答她。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
“那日你走后,便有人刺杀于我,稍不留神,便伤了自己。”司郇一愣,那日?她突然想起那日徐缮走时,白岚对他说的话。他说:路上小心,别出意外。难道是?
徐缮看着司郇微怒的脸庞,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那日的确受到了袭击,这不假。只不过,这伤,是他自己故意受的,他只不过是想让司郇对白岚不满罢了。当然,最简单的理由,是让司郇加深对白岚的恨,以至于帮他达到目的。
“看来你猜到了?”徐缮装作一副惋惜的模样,却让司郇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想。怒气顿时冲上司郇的心头,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本以为自己可以相信白岚,可如今,他就连一手扶助他的徐缮也伤害,这让司郇更加相信是白岚杀了她的全家!没错,徐缮告诉司郇,白岚就是她的灭门仇人,正是因为如此,司郇才会来到白岚的身边。
“哎,你别多想了。方析桐那事,是你策划的吧?”徐缮擦干司郇的眼泪,继而问道。
“是,叛我主者,必杀之!”现在的司郇哪里还是那个温柔贤淑的司郇?她早已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不过,这个样子,才是徐缮想要的。
“嗯……我知道了。”徐缮沉思了一会,说道。
司郇跪在地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用炙热的眼神看着徐缮,对他说:
“主人,既然白岚已派人出手,您的身份怕是也…不如……?”司郇还未说完,便被徐缮止住。他像是拖着沉重的身子一般,从檀木椅上站起,缓缓踱步走到方析桐床前,用手轻抚着她的眉眼,说道:
“若我暴露,你怎会无事?他虽在江湖上有些势力,但我想诚心瞒些什么,他还是查不到我头上来的。想是他怕我以慕容程彧的身份泄露些什么危及到他罢了。”其实徐缮这话说的也不全,他早就知道白岚知道他是徐缮的身份,只是不敢确定,为免后患,趁这个机会,想把他除掉罢了。
司郇愣了一下,原来白岚是这样的人吗?呵呵,真是小看他了。
“说起来这方析桐也够可怜啊,各大势力处心积虑想要除掉她,不过能引得江湖门派全部前来,她也应该感到荣幸了。”徐缮冷笑了一声,也不看司郇,只是慢慢抚摸着方析桐平静的面庞,接着,便俯身吻了一下她的右眼,蜻蜓点水一般。
司郇看着徐缮,心被剜了一般。有一天,她也会嫉妒方析桐是吗?也对,方析桐本就比她幸福,她可以自由的追逐自己爱的人,而她呢?明明相爱的人就在眼前,却可望而不可及,甚至还要陪在自己的灭门仇人身边,终日笑意盈盈相待。呵呵,真是可笑。就算如此,白岚还伤害他最好的兄弟,又是为了什么?!
“那恒棨还帮了我了?!”司郇想到白岚和徐缮,怒气便冲了上来,说话也有些重了。
徐缮似乎并不满意司郇的态度,微微蹙了蹙眉,将手自然而然的将手搭在方析桐左肩上。司郇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知道自己惹得徐缮不高兴,便把头低得更下了。
“他做了什么?”徐缮到底是阡葉堂堂主,不会跟司郇见识,便问她。
“白城深受重伤,白岚正六神无主的时候,恒棨告诉他,他可以救白城。”司郇知道刚刚自己惹得徐缮不开心,所以这时语气也软了些。
“哦?然后呢?”徐缮似乎被勾起了兴趣,便让司郇接着说下去。
“他对白岚说,若要救白城,有两法:其一,阴阳相合,调节体内的魇毒,其二,用一人之精血,换白城体内的毒血。”徐缮看了一眼手腕绑着血红绷带的方析桐,便已了然。
“因为白城是皇室之女,白岚不想毁其贞洁,而方析桐又恰好想自证清白,所以用了自己的血是吗?”
徐缮问道。
司郇点了点头,说:
“恒棨为了白艾也做了不少啊——”
徐缮看着深沉的司郇,嘴角不禁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果然,他已经把司郇培养成了一个他满意的利刃——杀人的利刃!他收了收心,问道:
“莫楚濯呢?”
司郇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顿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道:
“为了不让白城怀疑,我让她先走了,也让她带走了虎符,这样才能直接避免我们的嫌疑。”司郇的观察能力甚至比徐缮还要敏锐,听到门外的声音,比徐缮发现的还要早。不过,这也是徐缮苦心培养她的成果。不然的话,当初徐缮下令刺杀凌雪汐,司郇也不敢独自拿着短刀前往了。
“莫楚濯并非善类,但她是枍笙榜榜首,我现在还动她不得。看来……只能让莫辰逸去解决了。”徐缮仔细思忖着。司郇也跟着点了点头,她要不是枍笙榜榜首,自己也可以去解决她了。
“另外,你让莫楚濯注意一点,白城不是你一番说辞便能……”徐缮止住了话头,示意司郇从地上起来,自己也从床边站起。
果然,白岚回来了,只不过半个时辰,便赶了回来,果然心思缜密,司郇想。
白岚一脸沮丧地踏入房间内,无奈的对司郇说:
“的确有个秋容药铺,可惜,没有秋容丹。”司郇此时正怨着白岚,哪里还会搭理他?便一直没有答话。一边的徐缮看着这尴尬的局面,便笑着打破了这气氛:
“岚兄,看来是我冒昧了。”
“没事。再想想别的办法吧。”白岚苦涩地笑了笑,又望了一眼司郇。而司郇呢,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白岚有些尴尬的走过去牵司郇的手,司郇冷眼看着他,猛的将手一甩,白岚被甩得一蒙,最近又因为方析桐的事惹得心烦。他皱了皱眉:
“这是怎么了?!”这一呵也将白岚自己一惊。怎么可以这样对郇儿呢?他有些懊悔。
司郇本就满腔愤怒,白岚这一喊,倒成了司郇发泄的口子,便脱口而出道:
“你为何要害程彧兄?!”
身边的徐缮一惊,这么快就捅破了?司郇的性子果然还没改。不过这样也好,快些解决快些收拾。而另一边的白岚也被司郇的话说的一愣,不过他的反应却有些不同,他冷眼看了看徐缮,悄悄踱步到门边,轻笑几声,声音冷了几分:
“程彧兄,你既然已知,怎还敢来我白府?”司郇也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又猛然意识到————这莫不是要杀人灭口?
果不其然,白岚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中间还不时夹杂着铁甲兵戈相互碰撞的刺耳声。顷刻之间,数千名手持长枪的府兵已包围了里里外外整个白府。庄严又凛冽,让人不敢动弹。
“呵,你早就准备好了是吗?你出去买秋容丹,也只是给我们一个过渡的时间,就等一个人来打破这虚伪的真相而已,而这个人,就是司郇。我说的对吗?”徐缮并不对这满府的士兵感到惊奇,毕竟一阁阁主,这种场面还是小排场。
“为什么?白岚?”徐缮依旧淡定,直视白岚,问道。
“为什么?!程彧兄帮了你这么多!为什么?!”相比徐缮的冷静,司郇却有些崩溃。她刚才说那话只是一时生气,性子使然,脱口而出。从来没想过白岚会直接动手,这
有些不能让她接受。况且她实在是不能相信,往日恭顺的白岚竟然对慕容程彧起了杀心!
“呵,不因为什么。慕容程彧,你太厉害了,我不能容你!”白岚似乎自动忽略了司郇的发问,还是冷冷地盯着慕容程彧。
“呵,白岚,我早该知道。”徐缮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反而引起了白岚的怒火,他努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怄火,冷静下来,眼中的目光好似寒光一般盯着慕容程彧:
“呵呵,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慕容程彧,我很感激你,你助我剿灭对抗我的乱党势力;你助我在江湖上站稳脚跟;你助我论理政事,助我俘获圣心,助我登上太子之位,你帮了我太多太多,甚至记得我所有的行事习惯和秘密,你对我太过上心,久而久之我反而有些依赖于你带给我的一切。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杀了你!你对我了如指掌,可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不管如何调查,总是查不出你的底细,你太神秘,也太厉害!厉害到让我忌惮!所以,我更要解决你!不能为我所用,便不可留下后患!程彧兄,这是你教我的!”
白岚的身影渐渐在司郇的泪水中模糊,她以为,她以为白岚发现了他们的身份才如此赶尽杀绝,那也无可厚非。只是,白岚却为了一己私利,便恩将仇报,不顾往日情分,这才是最让司郇心痛的。
“白岚,程彧兄如此相待,你为何要恩将仇报?!你这样做,对得起他吗?!”司郇听到刚才白岚所说的一切,早已怒火中烧,顾不得这万兵围府的景象,在房内喊了起来。
“郇儿!!你只知我无情,可知我背后的不甘?!”白岚听到司郇的喊叫声,也怒了起来,大声呵斥道,指着徐缮,心有不甘地说:
“他,慕容程彧!我所有的一切,在你们看来,都是他给的。可是,谁又能看到我的心酸?对,他出谋划策,可我若不狠心,怎会有今天的成就?!郇儿,我爱你,我深爱你!可你第一次见到他时,你眉目中的柔波,我难道当没看见吗?我当时问你们,问你们是否有什么事情发生?当时你否认,可你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那便罢了,我只当你对他一时好奇罢了。可我派人去杀他,下人却说他们去时刚好看到你离开的身影,那时我却愣了,我不知所措,我还想着,若你真喜欢他,我也不是不可以成全。可当我再看到你时,你却哭了,我既心疼又心恨,心疼你为什么被他伤害成这样,可又恨你,恨为什么我待你如此之好,你却从不为我伤心流泪。后来我想明白了。司郇,我要得到你,得到这天下,首要的,就是要除掉他!”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狠辣起来,声音也变得嘶哑恶毒。司郇听到他的话,不禁冒出了冷汗——这绝不是我往日的白岚。
“众将士听令!”
“在!”
白岚突然的发令声让司郇一颤,她被房内的侍卫围了起来,无法动弹,只得满眼希冀地望着徐缮。
“程彧兄,任你本领再大,也插翅难飞!”说着,便要一声令下。可白岚还未下令,徐缮的声音就从远处传入白岚耳中:
“我不逃,也不怨。死之前,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边说着,他便缓缓走到方析桐床前,围在旁边的侍卫见白岚的脸色有些难看,也就不敢乱动,只在一边看着徐缮。
直到徐缮喂方析桐吃了一粒药,白岚才有了反应:
“你给她吃了什么?!”
“就是你奔波十里未得的秋容丹,里面还加了一些血鹿草和幽怨彼岸花粉,不过两日,她应该就能醒过来。”徐缮没有因为白岚的情绪受到丝毫波动,反而越来越平静地笑了笑。可这笑在司郇看来却更加心痛,她的主人,什么时候也那么傻了?其实她不知道,让司郇产生怜悯,也是徐缮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
白岚听到徐缮的话,愣了一下,随之冷哼了一声:
“呵,那真是多谢你了。可是,我还是不能留你!”白岚没有丝毫动心,依旧铁了心要杀他,司郇也没想到,白岚决绝起来如此狠辣!这更证实了她的想法,白岚就是她的杀父仇人!
徐缮轻轻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
“白岚,你都说了,你不了解我,所以,你杀不了我的。”说完,便一闪身,打伤围在司郇身边的侍卫,从司郇的腰间掏出了一把刀,将刀抵在司郇的脖子上。腰间放刀是司郇的习惯,白岚也是知道的。司郇也非常配合徐缮,任由他挟持,只是他不明白,他为何要救方析桐,所以一直眉头紧锁。不过她也不用担心太多,很快,她就会知道了。
“让我走,不然我就杀了她。”他说的很平静,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这平静却让白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知道慕容程彧的手段是何其狠辣,否则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助他登上太子之位?所以未免有些不寒而栗。
“这是我们的事,不关郇儿的事!你放开她。”果然,提到司郇,白岚便乱了方寸。白岚虽说有些怨司郇,但司郇毕竟是她深爱的女人,他是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知道自己在慕容程彧面前乱了阵脚,白岚又赶紧冷静下来,说:
“你放了她,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你既然叛我在先,我也不介意做一次小人。白岚,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要成大事,就不要太过在意她的生死。红颜祸水,你迟早会败在她的手上。”徐缮也是好心提醒白岚,虽说司郇是自己安排过来的人,但看在往日与白岚共商大事的情分上,他到底还是提醒了他一下。可这提醒在白岚看来就有些多余了,这不禁让白岚大火:
“我的女人不需要别人来评判!”
“哦?你是他的女人?”白岚的话也让好心提醒他的徐缮微微动怒,他靠近司郇的耳边,悄悄的问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间,一股男人的气息包围着她,这不禁让司郇的脸微微泛红起来。
白岚看到这一幕,气急攻心:
“你别碰她!否则,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白岚也是男人,对自己的主权尤其看中,更何况是属于自己的女人!
“够了!你们何必呢?白岚,我曾以为你温和谦逊,待人有礼,却不想你是这样的人!你今日若是不放了程彧兄,我也不会原谅你!”原本泪水盈眶双颊通红的司郇突然大吼起来,直直盯着白岚。白岚一愣,眼中也泛出了泪光。
“郇儿,你说我无情,我问你,你能容忍一个随时会置你与死地的人快活地活在你身边吗?你会看着你自己心爱的人眼睁睁地被另一个人抢走吗?郇儿,我都是为了你啊!”
“呵,为了我吗?可我不值得啊,你为什么不去爱一个一直爱你的人呢?”司郇听到白岚的话,忽然低下了头,自顾自地呢喃。可这声音却足以让屋内所有人都听见。白岚听了,留下一滴泪水,望了望床上的方析桐,张了张嘴: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司郇还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好恨白岚,很白岚杀了她全家,恨白岚对她那么好,恨他伤害自己心爱的人。可是她都不能说,她只能流下无言的泪水。
“岚,你放了他吧。放了他,我们成亲吧。”她压低声音,压低姿态,近乎乞求的说。到头来,白岚不就是要她吗?她现在答应和白岚成亲,也就绝了和慕容程彧的所有可能,他不会不明白的。
司郇此话一出,白岚,徐缮,皆是一愣,皆是冷笑。
徐缮笑,她不会,她不敢,她不愿。
白岚笑,为了另一个男人,委曲求全?
时光好似停滞了,许久后,当他知道自己留不住慕容程彧后,摆了摆手,对门内外的士兵说道:
“让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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