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一时寂静无声,魏凌魏蓁二人被老太君的话定在了椅子上。半晌,魏凌才吐出一口气来,说道:“祖母,此人到底是谁,与我们公府又有何仇怨?居然,居然下如此狠手。”
老太君的目光幽幽,穿过魏蓁,好似看到了谁的影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老太君感叹道,纵使一生刚强,得知心爱的小孙女转危为安的时候她仍旧老泪纵横。
“咱们家看似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深受皇恩。湛清和阿冰手握兵权,阿凌你又入宫伴读。可是,天意从来高难测,登得越高,若是摔了,便也越重。”所幸的是他们家人口简单,外界虽多风雨,却不至于有萧墙之祸。
“祖母,那害我和...我姨娘的究竟是谁?”魏蓁转头看向老太君,木木地问到。
“你娘自小作了医女,害你们的人只在宫中。”老太君叹了口气,又道:“好孩子,究竟是谁,祖母暂时不能说与你和阿凌知晓。今天这番话,一是想让你们心里有数,尤其是阿凌,你性子跳脱,且又入宫伴读,须得时时注意,事事小心才好。”
“二是,”老太君握紧了紫檀木椅的扶手,恨恨地说道:“既我回来了,这府里上下自然要筛上一遍,也让那起子背主的小人得到该有的下场。”
厅里秦氏垂头不语,魏凌若有所思,魏蓁心神恍惚。
老太君看着,暗暗苦笑,孙女还是太小,只希望自己不是揠苗助长罢了。
谈话过后,众人又在松年堂用过饭,才各自回去。早上的时候魏蓁本打的是在老太君碧纱橱里睡觉的主意,结果被这一番石破天惊的话摄住了心神,原本的想法自然忘得一干二净。
洗漱完毕,魏蓁抱膝靠坐在床头,静静的思索老太君说的话。既在宫中,且敢与镇国公府为敌,那必定是位高权重,甚至是皇亲国戚。
姨娘一个小小的医女,又做了什么让这样的人一直盯着不放,甚至她去世这么多年了还一直怀恨在心。
春末夏初的风带了点花的甜味,混着鹅梨香拂过魏蓁的鼻子,灯光透过湖色帐子氤氲出一片朦胧的水色。
魏蓁紧了紧环住膝盖的手,老太君今天会选择直接撕开真相的口子给她和魏凌看,无非是担忧她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女童,以后再面对这样的危险却懵然不自知。
想到这儿,魏蓁眨了眨眼睛,忍住眼角的泪意。
只是,老太君不知道的是,那个天真的女童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再也回不来了。
魏蓁是被人下毒害的,那么齐书容呢,她是因什么缘故才会代替齐书容?又是因为什么,才会被人推下水呢?
“姑娘没事吧?我在外面叫了您几遍没回,害怕您出了什么事儿,我就进来了。外面已经敲过二更了。您是病人,该歇息了。”绿萝的声音从帐外响起。
魏蓁沉浸在思绪中,一时被叫醒,不免有些无措。她慌乱地应了声没事,话一出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
“姑娘的声音怎么了?”绿萝听了焦急,想要掀开帐子看看。
魏蓁不欲生事,急说道:“我有些渴,声音才哑了,你倒杯茶给我,再把灯熄了罢。”
绿萝不似兰叶年长,立时信了,又笑道:“姑娘好教我白白担了心。”说完,自去端了一杯茶隔着帐子递给魏蓁喝尽了,吹灭了灯说到:“姑娘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间。”
魏蓁轻轻嗯了一声,既刚刚的伤心感慨被打断,干脆就揣着一肚子烦心事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魏蓁顶着两个红红的眼睛去了松年堂给祖母请安。老太君看着小孙女这幅满怀心事的样子是好气又好笑,一时觉得镇国公府的姑娘怎么能如此沉不住气,一时又心疼她还只是个孩子。
“罢了罢了,给你母亲请个安就回去休息吧。祖母虽老,尚还能饭,这些糟心事,你小孩子家家就别再多想了。”老太君慈爱地望着小孙女感叹道。
“祖母,兰叶说是她拘住了我屋子里的丫鬟,其实是您和母亲下的命令吧。你们是怀疑,给我下毒的人就在里面。而兰叶和绿萝是祖母您给我的,自是经过查验信得过的。”魏蓁闷闷地道。
老太君愣了愣,然后抚掌笑道:“果然是我的孙女儿,你能想到这一层,祖母已经很欣慰了。昨天那番话,我既盼着你能懂祖母的苦心,又怕你被这些阴私给吓住了。“又嘱咐道:“你去罢,只记得晚上来祖母这儿用饭。我从余杭庄子上带来上好的桃花虾,这些虾子以清明时节的桃花为食,端的是肉质清甜。“
望着小孙女离开的背影,老太君收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对一旁的嬷嬷说道:“福安家的,那些服侍蓁蓁的,先一个个详细地问,也别上刑罚,就说是要审审她们哪里伺候的不仔细,让姑娘生了病。”
福安家的低声应是,带着一众嬷嬷自去了。老太君又跟旁边的霜降说道:“去告诉一声厨房,桃花虾做成醉虾,才显的出味儿。“
桃花醉虾,虾带壳用酒炙黄,捞起,加清酱、米醋煨之,用碗闷之。临食放盘中,其壳俱酥。
蓁蓁一出事,媳妇就把这些丫鬟分别拘了起来,要串供自然是不能了。下毒人自知蓁蓁不是生病,既然给了生病这个饵,自会上钩,越发地往生病的方向撇清。仔仔细细地问,要让这起子小人无处遁形。
老太君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戏台子她已经给搭好了,且看这些丑角怎么粉墨登场罢。
话说两头,魏蓁从松年堂离开,就去了冠云院。秦氏的面色较之前明显好上了许多,正在榻上读信。看见魏蓁来了,笑道:“蓁蓁快来,我在读你父兄的信件。”魏湛清和魏冰在外带兵,虽然魏蓁命悬一线,他们却因武将无旨不能擅自归京,秦氏在读的是他们得知魏蓁被救以后寄来的信件。
“你父亲和长兄知道你这次受苦了,他们虽不能回来看你,却让李副将给你送了许多关外的珍宝还有冬天做衣服穿的毛皮,大约还一个月就能到金陵了。”又摸了摸魏蓁的脸笑道:“还有阿凌,今早上给我请安的时候还留了个匣子在我这儿,说是你还没起,他做哥哥的不能擅自进去,就让我转交给你。这猴儿,竟还懂起礼来了。”说着,示意一旁的春雨把匣子递给魏蓁。
魏蓁去时满腹心事,回照妆楼的时候却只剩下了好奇。
魏凌这半大的小伙子能送她什么礼物?首饰头面,还是奇珍异宝?她真是想不出来。
回到房中,魏蓁立时屏退了兰叶绿萝,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魏凌的匣子,只见最上方是一张洒金笺,底下是一排书。
洒金笺上写着这样的话。
“蓁蓁小妹,见字如晤。我知你这段时日须在房中修养,心中苦闷。故而搜罗了市面上炙手可热的传奇话本,针法食谱,给你聊以解闷。望小妹你吃水不忘挖井人,需时时心怀感恩。哥魏凌字。“
看完,魏蓁哭笑不得。又把洒金笺丢在一边,检阅了下魏凌苦心搜罗来的宝贝,《狐仙记》、《醉红罗》、《江湖小侠》、《风月宝鉴》、《镜花钩针法》、《周公子八卦录》、《蒋夫人食单》,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看着这些书籍,魏蓁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不管身后有多少黑暗,前路有多少风雨,至少现在,她拥有这么多人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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