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能与不能还轮不到你来指摘!”萧桓怒目圆睁,看着萧婉一字一句道,“四公主萧婉,性情乖戾,目无法纪,实难容忍,从即日起禁足凤仪宫直至及笄之年,此间禁止任何人探视,宫内掌事女官平日里劝导不利,对今日之事难辞其咎,拖去训诫室重打五十大板。”
“父皇!”萧婉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曾经在她眼里慈祥可亲的父亲,如今冷血无情的模样实在让她感到极其陌生。
她快跑几步到萧桓脚边重重地跪下,花园被毁,自己又将要面临整整一年的监禁,萧婉被彻底击得崩溃。她跪伏在被烤得火热的石板上,像那些平日里求着她宽恕和原谅的宫女和太监,一下又一下把额头磕在坚硬的地上,没几下就磕出了一个血印子。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她近乎绝望地叩头求饶着,以祈求自己的父亲原谅。
“哼!如今知错还有何用?朕已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对你格外开恩,从今日起就在这凤仪宫里好好反省反省!”萧桓不为所动,说着便带着来时的一众宫女太监拂袖而去。
随着皇帝的离去,凤仪宫的殿门便被缓缓地带上了。萧婉顾不上额头与膝盖处钻心的疼痛,也不想去回想赵芯兰离开时带着讽刺和嘲弄的笑,梳得精致整齐地发髻被一下一下的磕头给弄散了,插了满头的珠翠步摇松松垮垮地垂在发间。她边跑边摔,更像是爬着到了殿门处。
萧婉抬起手,用力地拍着厚重的木门,眼泪像是决了堤,她顾不得整理自己的妆容,只一遍遍大声地朝着门缝处喊着:“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开恩!求父皇收回成命!”
只可惜回答她的只有木门被拍打的沉重的闷响,还有宫女们用力地拖拽。她向着殿门伸着手,无力而又执拗地哭泣着:“求父皇……收回成命吧。”
南陵国圣武帝三十二年,皇四女萧婉因冲撞宠妃赵氏被幽禁凤仪宫,前朝后宫自此对赵氏一族更是谄媚奉承。
“殿下。”
天已经擦黑,萧婉静静地站在满院子的枯枝败叶之间。极目望去,空荡荡的地上只留着些被翻起的土,还有几个花木被连根挖起后没人填补的坑,虽说萧桓下令在两日之内命司设处拆除花园,但这是皇帝的命令,再加上有一个兰妃从中作梗,不消半日就已经匆忙但有序地把凤仪宫的整个后花园夷为平地。墙倒众人推,宫里的人最是势利。萧婉现如今也只是个失宠受罚的皇女,那些太监们临走时竟连挖掘出的土坑也没有重新填埋,入目一片狼藉。
“殿下。”墨瞳站在身后,见萧婉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便又轻唤了一声。
萧婉的身形晃了晃,转过了头略看了眼黑暗中的人,她神色恍惚,像是认不出来人似的皱眉思索了一下,片刻才道:“哦,是你啊,我认得你的眼睛。你怎么还没走啊?”
萧桓下旨之后,凤仪宫立刻被司礼处大监依旨下令削减了大半的宫人,宫里的大多数宫人都是捧高踩低,趋利避害,自是能离开的都离开了。实在离开不了的也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这儿管着萧婉的吃穿用度,毕竟还是皇女,就算是被软禁也需要些人伺候。只是这偌大的凤仪宫如今只剩下五六个下人,一下子冷清寂静得让人害怕。
“我……不走。”墨瞳的声音顿了顿,他仔细审视着面前的萧婉,紫鹃被下令重打五十大板,现如今躺在房里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没了下人梳妆侍候,眼前的人发髻散乱,左脸颊仍高高肿着,嘴角淌着血丝。原本时不时透着狡黠的双眼通红呆滞,额头上的血已经凝固,看起来狼狈不堪。
“为何不走?你该去找个比我好的靠山。”萧婉把头转了回去,向前走了两步,“我记得兰妃很喜欢你。不过要是你跟了兰妃,估计就要被送去净身了。”
墨瞳向前紧跟了几步,慢慢开口道:“我的名是殿下赐予的,自然也要跟随殿下。”
“呵。”萧婉嗤笑一声,“你个奴隶总是在我面前我啊我的,哪有一点下人的样子。”
墨瞳躬身行礼,低沉着声音轻唤了一声,“殿下。”
萧婉慢慢地在原地蹲坐了下来,华丽的外袍上沾满了污泥。她浑然未觉轻声说道:“无甚干系,我也不是那么在意。”说着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额头上干涸的血迹。
“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吗?”萧婉呆滞涣散的眼眸闪了闪,也不等墨瞳回答继续道,“我想到了我十岁那年的秋猎,那时候母妃还在,三哥哥捉到了一只狼崽子还把它送给了我,你的眼神和它很像,我也不知道究竟像在哪里。后来三哥哥说狼是很难驯化的,也无法豢养,于是我们就把它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说着说着,或许是回忆起了往昔的美好,或许是想起了别的什么。萧婉的神情松动了一下,一下午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的眼睛里重新蓄满了泪水。她颤抖着双肩把脸埋进了自己沾满污泥的双手里,哽咽着哭了起来。
“殿下。”墨瞳上前,在萧婉身边坐了下来,他也想起了一些过去,一些愉快的或极度痛苦的过去。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从这些苦难的煎熬中走过来,心也渐渐变得坚硬起来,只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在这片如同废墟一样的花园里。他的身边有一个哭泣的小姑娘,从最初见到时的嚣张跋扈,到现在的伤心绝望,只用了短短的几天时间,一如他的曾经,一夜之间,人事皆非。
“三哥哥……三哥哥……母妃……”萧婉带着哭腔,浓烈的悲伤透过指缝倾泻出来。
墨瞳沉默地坐在边上,一言未发。
良久,萧婉才抬起头,喉头干涩,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紫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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