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大早,姜便被鲍嬷嬷送进了祠堂。
祠堂上方摆在姜家老祖宗的牌位,牌位前一排蒲团,姜径直跪了下去,鲍嬷嬷守
在祠堂门口。
一晃七日过去,姜可谓是苦不堪言,每晚间都是鲍嬷嬷扶着回院子,先头膝盖处只是青紫,几日过去后,膝盖处已然一片漆黑。
虽说鲍嬷嬷明日会给她按摩,可真的挡不住这般跪,从早间跪在晚间。
姜在睡梦中感觉腿痛的厉害,像是成百上千只蚂蚁在细细嗑咬着她的小腿,姜莹白的脸上全是冷汗,她忍不住地缩住了半个身子,下一瞬便打开了眼睛。
此刻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子散在梳妆台上,只是屋里却不见半点人影,姜喊了几声都没有见鲍嬷嬷等人进来。
姜皱着眉头,坐在床上上下撸动自己的小腿,一想到待会儿还要抖着腿去跪祠堂就恨不得昏死过去。
过了不久,外头传来脚步声,伴随着门帘响动的时候,鲍嬷嬷的脸出现在了姜眼前。鲍嬷嬷见姜穿着中衣披着头发坐在床上,脸色很是苍白,双手还放在小腿上,急忙上前去,
“怎么了?可是又疼了?”
最近因为跪祠堂的缘故,姜脚抽筋的厉害,常常大半夜的被痛醒过来,可受了不少苦。
鲍嬷嬷手粗糙布满了老茧,摩擦在她光滑的小腿上,舒服地让姜舒了一口气。
“阿欢阿喜呢?”
鲍嬷嬷低着头,姜只能看到她额头上的皱纹。
“都在正厅里头,推小少爷下水的人找到了,全府的人都在正厅里头,方才老爷使我来叫小姐,小姐可要去看看?”
姜直觉鲍嬷嬷情绪似乎不太对,拂开了她正在按摩小腿的手,问道,
“嬷嬷怎么了?”
鲍嬷嬷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摸着姜的手道,
“小姐,我们许是对付错人了。”
六年前或许并不是林姨娘推的小姐下池子的,而是鲍姨娘。
姜瞳孔猛地一缩,脸上全是惊讶,急忙问道,
“嬷嬷为何这般说?”
姜见鲍嬷嬷不说话,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道,
“我们去父亲院子里看看。”
鲍嬷嬷给她穿戴好衣服,扶着姜去了正厅里头。
正厅走廊处此刻正站了一群婢女家丁,低着头恭敬地站在外头。
姜管家站在正厅门口,见到院子门口一拐一瘸走来姜急忙上前扶着她。
姜脚步颇急,谁知刚一只脚刚踏上门槛,就听到里头传来瓷器摔碎的东西,下一瞬鲍姨娘声嘶力竭便传了出来,一声一声他该死砸在众人耳朵中。
姜定了定心思,被管家扶着进去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正厅里头已经坐满了人,姜先源跟鲍老夫人高坐在上首,底下坐着姜家的一众人,而姜玉筝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已,同样被家丁制服跪在鲍姨娘发髻凌乱,脸色憔悴,身形变得极为消瘦,再不复以前。
而鲍姨娘看到姜进来,眼睛瞪得很大,伸出手指指着她姜,随即大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人不寒而栗,看上去整个人已经处于疯癫状态。
姜老夫人木着脸看着鲍姨娘又哭又笑,表情不见一点松动。
鲍姨娘哭了一阵,只指着姜老夫人跟姜先源骂,骂声中还夹杂着一些原委,让姜听得似懂非懂。
鲍姨娘眼底全是不甘,凭什么姜毅这样的人都可以生活在姜家,都可以富足无忧的长这样大,而她的孩儿就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一出生被他亲祖母活生生溺死在水盆里,这个世道何其不公。
姜老夫人似乎不耐鲍姨娘这般作态,沉着声音道,
“鲍氏,从你进门前,我姜家从来就没有亏到过你,对你以及你后面的鲍府多有优待,我不怕你出去问问,哪家姨娘过得有你这般舒坦,谁家的老爷上升官职有你家这般快。”
姜老夫人依旧是木着脸,声音毫无波澜。
“这几年你父亲的作为怎么样,我相信你也有点认知,官场这样乱,你父亲还没有倒台跟姜家的庇护少不了,鲍氏,我姜家从来就不曾亏待了你。”
鲍姨娘气得全身都是发抖,脸部狰狞,猛地挣脱身后家丁的钳制站了起来,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坐在上首的两个人。
“我只要我的孩子,我从来就不会拿他换这些东西。”
姜老夫人突然低低笑了几声,似乎在嘲笑鲍姨娘的无知,姜家还是对她太优待了,忘了什么叫做本分。
“鲍氏,你怕是忘了,你并没有跟姜家讨价还价的资格。”
鲍姨娘愣了一会儿,随即瞪大了眼睛,下一瞬身子便软在了地上,东朝律法规定,凡是女子为妾,皆没有自由身,随主人家打杀,身上沉着一股死寂。
屋里并没有人说话,姜先源更是从头到尾没有吐出一句话,不知道是震惊自己老母亲的行为还是对鲍姨娘的行为感到愤怒。
一个时辰后,鲍姨娘被桃莘剃了头发,送往了下头的庄子。
后来姜才知道这事的经过。
九月九日早间,姜毅去学堂经过后花园的池子时,发现自己爱吃肉脯并没有拿,便让贴身小厮去拿,随即便翘着二郎腿坐在亭子里。
说来也不巧,那个时辰鲍姨娘正在花园里散步,看到姜毅就想起前几日被姜毅派人打的半残,如今还躺在床上的大婢女的惨状。
姜毅能活在这个世上,却是不好好为人,小小年纪却是心狠手辣,不把旁人的命当一回事。
而她的孩子才刚出生却是被弄死了,心里很不平衡,再加之老夫人十几年做下的那档子事,鲍姨娘心里定然是恨极了,想要她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受,心狠之下就在后头抱着姜毅的脚,把他的身子从栏杆上翻了过去。
而姜毅比姜幸运,一是他看清了鲍姨娘的面孔,二是他没有被淹死。
十几年前,鲍姨娘并不是只生下了姜玉筝,而是一对龙凤胎,只是那个男孩子却被姜老夫人派人溺死在了水盆里,随即叫人告知鲍姨娘,说是那个男孩子被羊水呛死了。
可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头鲍姨娘托人找到了当时的接生婆,知晓了这事。
姜摸着下巴有些摸不透姜老夫人的用意,如果说为何父亲娶了陶氏,姜多少能猜的到答案。
毕竟如果父亲娶个高门大户出来的继室,以后出生的孩子假以时日可能会威胁到哥哥的位置,会搅得姜家乌烟瘴气。
这决定是姜老夫人不愿意看到的。
可鲍姨娘的儿子为何不让他活下来?莫非当年溺死错了人?
屋里并没有人说话,只有姜玉筝的哭声跟鲍姨娘疯癫的笑声,鲍姨娘大笑了一会儿,随即又大哭起来,哭的肝肠寸断,让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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