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吴常才在轰隆的水声中转醒。睁开眼,一条散发着黄色光芒的壮丽大河撞入眼帘。汹涌澎湃的浪花带来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吴常意识到,大蛇正夹着他在河水之上高速飞行。此时大蛇不仅体内已装满了灵体,连无数触须上,也缠满挣扎不休的灵魂。各种躯干肢体从它的体内露出末端,加上触须上随处可见的白光人兽,使它看起来像生满了瘌痢的恶鬼,分外恐怖。
只是这可怖的景象,吴常却难以看见。他的半张脸几乎都被埋在蟒怪的躯体里,视界十分的狭小。他只能尽力看着黄色的大河,期望能捕捉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可惜的是,还没等他看出什么,大蛇已经带着他和无数灵体,撞进水里。吴常呛了一大口苦涩河水,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自然还是完全无法动弹。那蟒怪在水中似乎格外兴奋,不断欢腾扭动,可怜吴常被带得一会儿出水一会儿进水,很快又变得昏昏沉沉。就在他暗叹我命休矣的时候,大蛇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整个身躯开始不住扭动,身体也完全冲出了水面,好像被前方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一般。从吴常的角度什么也难以看到,可他还是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内心中隐隐又有了希望。
很快大蛇进入了一段狭窄的河段,速度越来越慢。吴常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光!有光!隐隐约约的,有朦胧的白光,从河道的两旁散射过来,照亮吴常狭小的视野。
经历了如此令人窒息的漫长昏暗,还有什么东西,比光更能叫人感到温暖。吴常努力转动眼球,看向岸边那一大片晃动的白光。
不可思议的是,白光中,仿佛竟有无数的人影在闪动,倒似在这黑暗的地域里,赶一场热闹的集市。吴常使劲眨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清晰了一些,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诡异。那无声的人群,簇拥在岸边,纷乱地挥舞着手脚。
沉寂的盛宴。
吴常心中一跳,猛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看错!那些密密麻麻的存在,是灵体!人形灵体!可是这么多人形灵体,为什么聚集在这里?不怕大蛇吞噬吗?
古怪的是,凶悍暴虐的巨蟒,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反倒将速度放缓到了极限,全身触角蠕动不止,仿佛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让它犹豫不决一般。它开始缓缓向岸边靠去。
岸边的人群逐渐清晰。他们除了发出白光的身体外,与普通人类再无区别。老幼男女,众生百相。数量足有数百人之多。细看之下,大多灵人都在手中挥舞着一团小小的绿色光芒,做出奉献之状。
已接近河边的白光巨蟒,不住扭动着身躯触角,似乎内心分外挣扎。忽然间它毫无征兆地甩出一只触须,卷起几点绿芒,贪婪地允吸起来,一边允吸,一边缓缓分泌出一种闪亮的白色晶体,漂浮在触角周围。而那触角上原本缠绕抓住的几只灵人灵兽,却没了束缚。纷纷飘落到水里,晕沉沉地向远处飘去。
岸上的灵群发出一片无声的欢呼,几个靠得近的灵人立即围绕上去,采摘大蛇分泌出的白晶。剩下的灵人则加倍卖力地晃动绿光,撩拨得巨蟒更加心猿意马。吸食中的触手拼命加快吸吮速度,发出啧啧的声音。剩余的触手,则如毒瘾发作般胡乱扭摆,蠢蠢欲动。只片刻,就又有数对触手,先后放弃了猎物,闪电般扎入人群中,卷起绿芒快意吮吸。
困住吴常身体的那道触须,看来也很受诱惑,遥对着绿光不住扭动,逐渐开始放松束缚。吴常本来被触须捆绑得只能露出半张脸孔,此刻趁势一挣,总算挣脱出了上半身。视野重新开阔起来。他精神大振。体内余力奋勇流转,准备一鼓作气突围出去。想不到那触须虽然很受诱惑,却依然舍不得放弃吴常,短暂松懈后,又重新勒紧起来。而大蛇的身躯,已开始缓缓向水中沉去。
刚刚看到希望之光的吴常,又再度向黑暗沉去。生存的机会擦肩而过,他无望地挣扎着,心中一片死寂。
“快逃!”突然一个声音在吴常脑海里响起,随即一团绿光被砸向卷住吴常的触手。触手一阵剧烈颤抖,最终还是忍不住卷起绿芒大吸起来。吴常身上一轻,哪还犹豫,吃奶的劲也使了出来,挣开捆绑就拼命向岸上游去。
短短数十米的距离,却如天堑鸿沟一般遥远。吴常爆发出全身力量,总算没被大蛇的触须再度缠上。等他终于趴上岸边时,竟已累得精疲力竭。一双小手及时拉住了他,把他向岸上拖去。吴常一边狼狈地向上爬,一面回头看,只见那大蛇已完全缩进了水中,水面上只留下几个气泡在噼啪破裂。
吴常一阵失神。直到手中一空,才回过神来,发现拉他上来的,竟是个异常美丽的灵人少女。
只见那女孩眉目如画,肤白胜雪。通体晶莹洁白中,却有两弯美目,如星辰一般漆黑明媚。一身清丽的古代衣装,如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灵动可人,看得吴常不禁又呆了呆。
“你还好吗?”少女没有张嘴,却有一个悦耳的声音在吴常的脑海中清晰响起。吴常能感觉到那是一缕来自灵人少女的灵思,在自己的思维世界中形成的声音。
原来,在这个灵力的世界,沟通是以这种方式完成的。这倒是比人间复杂的语言简单高效了许多。
“谢、谢、你、救了我。”吴常也尝试集中精力,发出了自己的意识。
“你是李一吗?”少女有些急切地询问。
常吴惊讶地摇头。“我、叫、吴常。”
少女神色霎时黯然,连那缕灵思形成的声音也由清脆变得有些低沉:“果然不是。你和他长的好像。我来这里那么多年了,如果他来,应该也变老了,不会还是年轻时的样子……”
“咦,你,你怎么……”少女突然一愣,随即羞红了脸颊。原来,吴常此刻仍保持着他初来这个世界的模样,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刚才一路在黑暗中独行,倒也不觉得怎样。此刻面对一个衣衫整洁的美丽少女,自然大不一样了。
吴常大窘,尴尬地用手捂住重要部位,少女却红着脸笑着,从晶莹发亮的外衣中分出了一道稀薄的灵力,在空中凝结成一套纯白的古朴衣袍,罩落在吴常身上。
吴常这才敢直起身来,惊讶地抚摸身上造型古雅的新衣,暗想这又是灵力的一种应用方式了。认真又讶异的样子,惹得少女再度捂嘴浅笑。
吴常的注意力却完全被新衣吸引。他感到这套完全由灵力聚成的衣袍,似乎和他的身体融为了一体,能够如他体内的其他灵力一样,为他掌控。当即心意一动,将身上的新衣,变得更加紧身和适合运动。女孩看到吴常将自己编织的袍服变了模样,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却比她那个时代的男人,多出了一股英武之气,美目中不禁又流露出了笑意。
这时灵群似乎要走了。灵人们在河边排起了长队。吴常看到不少灵人都捧着发光的白色晶体,不住把玩,便有些歉意地对少女说:“刚才、你为、我砸了那绿果,却没、收集到、蛇身上的晶体,我们、留下来收集?”
“你是说灵魂之晶吧?”少女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白色晶体,俏皮地眨眨眼笑道,“没关系,在看到你之前,我已经采集到足够的灵魂之晶了。再说,灵魂之晶我们只是喜欢罢了,也没有那么重要,我可不敢为了它脱离队伍。”说着拉起吴常道:“你跟我们走吧。落单的灵很危险的。”
吴常自然也不想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乱闯。跟着这些灵人多了解这个世界,对寻找归路也有帮助。当即点头同意,两人汇入了回归的队伍。
路上少女很开心,一直在跟吴常交流。吴常因为不太熟悉这种交流方式,有一句没一句的,却也从那少女哪儿得知了很多信息。比如,所处之地叫做幽虚。
“我们这里的游灵都是这样,死了之后,既上不了天堂,又不敢去地狱,就留在这里了,这个地方,叫幽虚。”少女笑道,“这里终年没有阳光,只有一种植物可以生存,我们游灵把它叫做‘幽暗罗业’。我们经常采集那罗业树上的罗业果,来献给幽虚大蛇。大蛇最爱这果实,它吸食果汁的时候,会泌出灵魂气息结成的晶体,我们游灵,最喜爱那种东西。嗯,那大蛇也从来不会伤害我们,因为它需要我们给他带来罗业果……”
正说着,突然前方队伍一阵混乱。少女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将吴常挡在身后。只见黑暗中有道流光闪烁射来。吴常定睛一看,竟是一头体大如牛的甲虫状怪物,在黑暗掩盖下奔袭而来。它黑金一般的厚重甲壳隐在黑暗里,只有偶尔闪烁出的金属光泽才会暴露出它的行踪。时隐时现,速度却快得惊人。隐约间能看见它巨大的口器如锋利的巨剪般不断开合,形状凶横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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