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昏暗中式房间的花窗可以望见天空中高挂的圆月,外面是一片萧索的丛林的模糊的黑影,再远处是一片又一片的灯火通明。远处现代化城市的流光溢彩和这里的寂静形成戏剧性对比,好像一幅诡秘画卷,铺在不谙世事的人和狡猾鬼物的脚下。
这是个隐秘组织的绝好据点。
房间里只有几层古式木质的书柜和正中央一张老旧桌子,月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蜘蛛网和微微散发的霉味透出一丝冷意,老木柜安然无恙的躺在最高层的锁柜里。
这张桌前坐着的是一个戴着巨大笑面般若面具,身着墨黑色衣袍的人物,到底是人类还是鬼物,又或者是筑族,光凭这模棱两可的形态根本无法判断。
“可是,又是青行灯的哪个部下擅自用权和白熊签订契约呢?”
这是个冷冷的女声。
“不过现在,白熊可以消单了。”
地板上躺着一只看上去很无助的脏兮兮的白熊玩偶,旁边是用二分之一酷似人类的灵魂和青行灯签订契约的毫无挣扎迹象的本体灵魂。外界传言青行灯是个吸食鬼物灵魂以壮大自己的组织,看来确实如此。
戴着笑面般若面具的人物颤动着笑了几下,她在契约上画了一笔,白熊的灵魂渐渐消散,包括他脑中各种人类的记忆印象。屋外大树的枝叶间发出一阵颤动的扑棱扑棱声,一群纯黑的渡鸦大叫着向遥远的夜空冲去,留下渐远的模糊影子。
“近期捉妖局没什么大的动静吧。”
“那不一定,他们的每个动作都是大动作。”
一只三花猫上蹿下跳,好像丝毫不怕眼前的笑面般若面具怪。她的脸很瘦小但很秀气,不一会儿就化成了小女仆的样子,蹲守在鬼物的椅子边。她便是般若的仆役及宠物,不知什么原因全心全意信任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很可怕的东西。
“捉妖局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只会先斩后奏……啊,主人,这个词用得正不正确?”她把头微微贴近般若。
“不对吗……”看对方并没有回答,她有嘀咕了一句。
目前的局势就是人类组织的捉妖局对抗着鬼怪的世界,包括强大的不知目的为何的青行灯。捉妖局有牧师,驱魔人和阴阳师三种不同的职业,名号不同,实则实力与目的相仿,都是为了对抗鬼物而存在。
在他们看来,鬼物的出现让新世界的秩序出现了混乱,也让人类的权力渐渐松散。
屋内飘过一阵风,墙上的浅仓当吾画像微微动了下,流血的喉咙在夜色下格外醒目。
在离郊区不远的一个较为偏僻的工业用地,一幢孤零零的大楼伫立着,上面只有一个窗口闪着灯光,看来是某个加班的职员。这块地本来是工业用地,但因为污染有些严重,大部分工厂都撤离了,剩下荒凉一片。然而某个不景气的产品公司看上了这块廉价土地,把它设为一处工作场所,来这里工作的也都是急需钱的失业人群,当然也不乏做了挺久但得不到升迁的老员工。
任劳任怨的生活过久了,心里自然也有不平之气。像这幢楼就充溢着低气压,每天清晨,时间在浓郁的瞌睡与抱怨之气中流逝,好不容易到了饭点,外卖的耽误与菜品的糟糕也使人心里火大。
也就是在这么一个环境里,小技术员成安还经常安慰自己:“富士康流水线上的每一个人都比自己难过多了,他们没日没夜的工作。”
只可惜,后来科技高速发展,很快机器人就代替了廉价劳动力。那种利用人力进行重复性工作的时代似乎在渐渐远去,又是一场技术的革命。他又想,还好自己老板没钱,不然也得请些个机器人来代替他们。机器人多好啊,没有情感,不会有肉体上的劳累,不会抱怨工作时间长或者薪水太低,只要维修费足够就行。
那这样想,自己做的工作也算一半一半重复性劳动,反正没什么创意,但公司还是需要我这样的技术员的,毕竟还请不起那么高级的机器。成安又安慰自己。
这几天气候逐渐转冷,公司内当然没有配备暖气设置,几间办公间都是阴阴冷冷的。再看那略显肮脏的白色墙面和灰蓝色的椅背,加上清一色的不敢太耀眼的“职工服”(没有这个要求,但大家都不敢穿别的),衣服上挂个年代久远的工作牌,美名其曰规矩,而松松散散又不敢过于夸张的气氛,让整个楼层都体现出颓靡之气。
“啊,腻死了!”
此时成安脱口而出就是这一句。但他抱怨的和公司无关,而是那杯日常要点的布丁奶茶。布丁像几块棉絮沉在奶茶中,他感觉自己廉价的双手握紧的也只是这杯廉价的奶茶。
“老成,你说咱们部都没人有喜事请吃饭的,怪无聊的。”一旁棕褐色头发蓬乱的小技术员说了一句。
“给不起红包。再说,现在我们部有几个人有能力结婚?”成安想起了自己,将近三十,但结婚二字尚且不存在,等过了自己这段经济危机再说。
部门里顿时传来几声冷笑,成安听了觉得有些不舒服。他似乎觉得是自己这番实话伤害了一些人的自尊,心里顿时纠结起来。
“老成,老成……”小技术员晃动了几下成安,他才反应过来,有些吃惊的望着对方。
“我看你又发呆了。”小技术员说,“想什么呢,赶紧工作吧。”
“不是……刚刚他们冷笑什么意思啊,我说话没那么大声啊……”
“哈?谁冷笑了,什么情况,我怎么没听见……”
成安觉得自己可能坏掉了,就像动漫里的人物崩溃到一定程度那样歇斯底里,但他没有极端的行为,只是时不时出现幻听。他想,哪天自己出现幻觉了,那事情就真的大了。
但还好有那小技术员在自己身边,还能提点自己一下。说来也可笑,自己一个老员工要新来的小技术员指点迷津。
“哎……你叫……”成安迷糊的时候,竟想不起小技术员的名字了。他觉得不怪自己,他们确实没认识多长时间,但面上还是表现得很不好意思。
“老成,你真是……我叫何熨,熨衣服的熨,这么有特点的名字你都记不住。”
成安听了他这番话,抓抓脑袋,顿时觉得有点好笑。他也意识到自己头发最近大面积饥荒,发际线高得要命,以前还觉得褐色头发配上炯炯有神的双眼可以略显英俊的脸,在这阶段就变了样。
直到某天何熨给自己推荐了一些上班时间可以偷偷看的小故事,成安才找到一些乐子。当然不是那种不符合主流的,只是些从各地收录的异闻鬼怪故事。何熨说自己一直对这个很感兴趣,比看明星的八卦刺激多了,成安也点点头表示赞同,因为他也确实挺喜欢的。他看到里面形形色色的类似《世界奇妙物语》的大脑洞悬疑加恐怖,不禁觉得生活有了点乐趣,里面的小人物就像他的影子。也许平庸的缺乏戏剧性人生的一类人就是娱乐至死的生物吧,总喜欢看些不同于自己和太像自己的事物,他承认自己是这样想的。
但也就是在他没注意到的某一天,大老板查监控发现了他上班时的小动作,不仅降了他的薪水,还让他加班来弥补,说看在他是老员工的份上处罚还轻了点。按理说这么一个公司,老板安装监控还要时不时查监控是挺奇怪的,这也太闲了,但也不可否认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成安又觉得自己触了霉头,也不好再怪谁。
《第一百零一》往期杂志已经在成安办公桌上堆积了好几本,诡秘画风的封面在黯淡的台灯下呈现静止状态,几份文件啪嗒啪嗒掉到地上去了,成安在被罚其间依旧没有改多少,此刻正撑着胳膊肘睡得正香,然而椅子一晃,胳膊一歪,头就撞到了桌面。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周围都黑漆漆的,只有自己的灯和电脑屏幕散发出冷冷的白光。想想也是,他的其他同事都回家了。他们这间也算是低级格子间,一面面围墙似的白板把各种工作人员相隔,成安记得周熨就在他隔壁。
没等他完全放松自己的颈部,他就感觉脖子一阵生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抵着那里。每动一下,他脖子的皮肉就有一丝丝的疼痛。
“啊!!!”他摸了一把脖子的瞬间,就开始惊声尖叫。这叫声在并不空旷的地方也显得有点空灵。
他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想通过镜子看看此刻的自己。成安桌上文件的表面几张纸都慢慢飘了下去,纸的边缘沾了一圈血,看上去就是成安脖子上的血。
他此刻的眼睛瞪得特别大,浑浊的眼球想是要爆出,整张脸变得更加蜡黄而且绷紧了肌肉,极度恐惧。他不敢转动头,怕脖子上的伤口被牵扯到。于是他踉踉跄跄就来到了洗手间,看到了正捂着流血脖子的自己和扭曲的脸。这次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因为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痛楚,却无能为力。
他找不到自己的手机了,也联系不上任何可以求救的人。本来被纸张刮开的伤口不应该会有这么深,可他却感觉伤口的深入,仿佛脖子那里有把刀子。
办公室的灯光忽明忽暗,窗外掠过奇奇怪怪的影子。成安摊在椅子上,不敢大口喘气,他看见外面的窗台上有一只花纹醒目的三花猫在望着他,叫了两声,还打了个哈欠。随后,那只猫点了点前脚垫就跳下去跑了。
翌日中午。
何熨好不容易厚着脸皮请了半天假,还是因为睡不好所以早来了。结果一来就听到了爆炸性新闻:昨晚成安意外死于办公室,原因不明,貌似很诡异。
“听说昨天半夜成安看见了可怕的东西,被吓得一下子把脖子抹了……”
“你闹着玩呢,还被吓得抹脖子,真是……其实啊,我想不就是他成天工作,出现幻觉了吗?可惜了啊……”
“说的对,前段日子他不是幻听?看来人啊,该享受的时候还得享受,别老加班啊……”
各类讨论声不断传来,大家都忽视了大老板可能来的问题。职工扎堆的讨论,以前讨论工作课题也没见这么认真。还真是种无语的生物……周熨不满的想道。
奇怪的是,他心里不怎么感到悲伤,空落落的也不觉得有其他。直到有其他人来找他问了两句,他才敷衍着八卦了一下。
此刻,白日的窗台上又出现了一只猫咪。这只三花猫恰好落在望着窗外发呆的何熨的视野中,随即又跳了下去。
怪谈会社。9:30.p.m.
画纸上,一个黑长直的少女轻抚额前碎发,她正走在淡墨色的石子路上,前方是一片华灯异彩。
画纸上方的手还在轻轻挥动,握笔的样子特别好看。手指握笔的部分有轻度的老茧,其余部分算是白净,但不算特别细腻,可能是平时不注意保养的结果。画上方的人额前垂下的碎发也遮住了眼睛,侧脸看上去像动漫中的普通男主,宁静沉稳,一点也不突出。
“顾时,这是梓龄?”一句声音打破了宁静。
颜语蹦跶着进来了,把包甩在椅背上就坐了下来。她刚进门就看到顾时在画什么东西,凑上去看了看。话说顾时的画功还是不错的,只是这次感觉很随心。
“也不是吧,是谁不重要,人人都可以是画中女主。”顾时停下笔,望着自己的画说道,“只是晚自习结束后有点无聊。”
“好吧。”颜语耸耸肩,“我跟你说啊,最近会社里有奇怪的生物经过,好像是一只三花猫。我能感觉到它身上的妖怪气息。”
“还有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纸片杀人事件,有人喉咙被割开,血流光而死,里面有提到一个细节就是三花猫的出现。至于是谁看见,这我没注意。”
顾时默默的看了看窗外,空无一物,脑中忽而出现了三花猫跳过的场景。
“割喉流血致死,浅仓当吾么?”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