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天高气爽，我们又迎来了新的一个学期，送走了一批老同学，我们也迎来一批新同学……”

从小到大的校长开学典礼讲话都是一样的套路，一样的冗长无趣……

操场上的大家已经站得歪七扭八，忍耐度濒临临界值。

程悠在自班队伍里站好，头正身直，目视前方，看起来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实际上也早已魂游太虚。

这样万人齐聚的场所，她是不敢有一丝出格之举的。

然而她的端正态度并不能感化他人，从进场开始，程悠就一直听见身后男生们的嘻哈打闹，仗着队伍长排得后，越来越肆无忌惮，推搡间还不时撞到别人。

幼稚。程悠在心里不屑撇嘴，为自己和他们同一个年级感到羞耻。

“今年，我们学校在高考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重本上线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其中，我校谢文泽同学取得市理科状元，黄佳慧、李进等200多人被b大、q大、z大等名校录取……”

主席台上校长激情满怀、唾沫横飞，日头却渐渐上来，早九点的太阳并不温柔。

“你觉得他要讲到什么时候结束？”程悠前面的方谢红突然转过来问她。

程悠乍被拉回现实世界，还未回过神，过了一会才确认她是在与自己讲话，只好小声嗫嚅道：“讲到高考成绩了，大概，快了吧……”

方谢红没想到得到她这么认真的回答，哈哈大笑，“程悠没想到你还真在听他讲话啊！”

笑声引起了周围几个人的注意，程悠瞬时红了脸，低下头示意她小声点。

“相信在全校师生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明年将取得更好的成绩！最后，祝老师们在新的学期身体健康，同学们在新的学期学业进步！谢谢大家！”

话音未落，方谢红又转过来向她竖起拇指，用眼神表达对程悠料事如神的敬佩之情。

在全场的鼓掌声中，程悠报以她不好意思的微笑。

开学典礼过后，程悠作为语文课代表奉命去油印室拿早读资料，本以为只是一叠试卷厚度的资料，没想到竟是厚厚一沓装订好的书册。还要帮其他三个实验班拿……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程悠想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昨晚做数学测验的时候。

如果不是因为测验成绩太触目惊心，她也不会被叫到老师办公室接受数学老师语重心长的教导，也就不会在快结束时被隔壁桌的语文老师发配去做苦力，现在更不用面对这堆加起来明显可绕教学楼两圈的资料犯愁……

不过，就算回到昨晚，不会做的题她还是不会做。程悠在心里撇嘴。

油印室离教室很有点距离，而且她的教室在四层，老天，她真的不想再跑一趟回教室叫个人下来一起搬。

“陈星你看前面！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从超市买水回来的曲不凡刚走到教学楼楼下就看到不远处颤颤巍巍晃来一个身影，她的头身全被书挡住，只能看到两只细白的手臂抱紧一坨书，由于过于用力，甚至能看到突起的细筋。

远远走来像是一台移动的书架，确实挺滑稽的。

“要不我们帮下她？”陈星看着每一步都在努力不让书掉下来的女生小小翼翼靠近。

顺着旁边人的目光，陆列风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女孩，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移开目光，抬腿上楼。

“喂阿风你这就走啦！”陈星眼睁睁地看着陆列风上楼，很快消逝在转弯处。

这时程悠已经挪到楼梯下，尽管小心再小心，“啪”，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不好意思……”程悠艰难地推了推眼镜，红了脸对站在楼梯口的男生道歉，“真的不好意思啊，欸？谢谢你！”

陈星自然不能放着洒落一地的书册不管，尤其眼前这个女孩子手上还抱着一堆，势必无法弯腰，便帮她一一拾起了。

“没事，举手之劳。”

陈星拾起书册，抱在怀里。

一边留下的曲不凡看程悠手里还是拿不过来，被黑框眼镜遮住一大半的秀气小脸看起来苍白无助，便也主动要帮她分担手里的东西，“同学去几楼啊，我们帮你吧。”

程悠下意识本想拒绝，但深知今日凭一己之力是无法完成任务了，因此只能更加不好意思道谢：“真的太谢谢你们了啊，我是7班的，在四楼……”

“嘿巧了，我们6班的！顺路顺路，走吧！”说着曲不凡已大大咧咧地迈步上楼，陈星也点点头，示意程悠快跟上。

程悠松了口气，前面男生健步如飞，她也只好快步跟上，心想一会儿得问了他们名字，下午给他们买水以表感谢。

到四楼楼梯口时，上课铃响了。教师办公室正好在楼梯口左侧，程悠连忙叫住前面打算继续走的二人，“放在办公室最右靠窗的第二个座位就可以了。”

“没问题。”

等程悠也进入办公室时二人已经飞快放完书出来，“上课了我们先走了，不谢哦！”

“诶你们等——”没问到名字的程悠只能望着他们背影叹气。

6班在7班旁边，是教学楼最里面的班级，也是四楼唯一一个不是实验班的班级。

午休刚结束，程悠便紧赶慢赶地爬起来，路过学校超市买了两瓶红茶。

她有心表达感谢，但不知二人姓名，也不愿站在6班门口像个傻子一样找人。模样傻不说，还容易成为众人焦点，实非良策，所以很是忧愁。

怀着一点侥幸，她希望能在路上或走廊上遇到他们。

然而并没有。一个下午过去，程悠放在座位上的两瓶红茶都凉了，她也没有在走廊上看到他们——天知道她下午来来回回去了多少趟卫生间。

“程悠，你怎么不喝啊？”她的前桌兼寝室长方谢红终于熬不住疑问转过来问她。

程悠面露为难，“是想买来送上午帮我搬书的两个男生的，但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方谢红点头，她中午午休的时候听程悠提过，“没事啦，反正就在隔壁，大不了一会去他们班门口慢慢找。”

其实也不怪曲不凡他们，要知平日里就数他们几个最活跃，一下课就吵吵吵恨不得把教学楼掀翻，是四楼最闹腾的班级。但今天下午他们班主任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要求他们当堂写一篇作文。

这可苦了一群愣头青，不说中考过后就没写过作文，高中作文要求800字，比初中多了200字呢！600字都需生搬硬凑了，何况800字？

是以连着两节课，向来闹腾的6班同学安分守己，课间除了打水上厕所的，其余都在咬牙苦想恨不能笔下生风一气呵成。

终于写完作文的曲不凡迫不及待地拉着陆列风和石温深去走廊吹风。谈笑间曲不凡只觉眼前一黑，一瓶红茶递到他眼前，“同学，终于找到你了，上午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这是请你们喝的。”

程悠第四次去厕所的时候终于看见隔壁走廊上的人多起来，她一边低头看路一边找鞋子——她记得上午帮她忙的男生的鞋。

终于，在看到熟悉显眼的标志后她抬起头，弯腰，嗫嚅着把水送出去，两边的头发不自觉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

曲不凡先是一愣，继而爽朗一笑：“哎呀没事儿！”他接过饮料，“谢啦同学，你真是太客气了。我叫曲不凡，另一个叫陈星，他还在里面写作文呢！我一会帮你拿给他。”

感受到曲不凡旁边两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程悠低头轻声的一句“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散落在午后的光影里，只留下她匆匆走回教室的背影和耳边若有若无的细细嗓音。

等人看不见了，一旁的石温深才抬手肘击了一下曲不凡：“行啊你小子，小姐姐很漂亮很清纯啊，说吧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嗨，说什么呢，就是早上买水回来顺路帮她搬了堆书而已。”像是想到什么，他拍拍一直沉默的陆列风，“就是你狠心丢下我们径自走掉的时候。”

陆列风：“……”

这边程悠为终于送出去的饮料松口气，像这样去找陌生人表达感谢的情况于她大概是第一次吧……

她向来不愿轻易麻烦别人，亦不爱他人叨扰，心里遵循着古之君子“礼尚往来”的交友礼仪，是以时常被她母亲取笑为小呆子。

晚上，睡不着的小呆子程悠又回想起下午送饮料的场景，她当时太紧张了没怎么注意周围，只记得自己道谢时，旁边有一道凉薄目光若有若无地打量她，她眼角悄悄瞥到的是一个挺拔的身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