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要求每个班级为即将到来的运动会出一期黑板报，作为宣传委员的方谢红选择物尽其用。

她转过来时程悠正在写字，看了会突然出声道：“悠悠啊，你字写得真好看，可不可以帮我们班的板报写板书呀！”

程悠自然不好意思拒绝，“恩……那你给我资料，到时候你们画完图和格式再留出地方给我写吧。”

“没问题！真是太爱你啦悠悠！么么哒！”

程悠微笑，表示没什么，低头继续做摘抄。

高中生出个板报速度惊人。也就是第一天晚自习下课的半小时时间和第二天白天的几个课间，主要插画就画完了。

要写的地方还挺多，程悠拿了资料，打算晚自习前写一点，晚自习结束后留下来再写一点。

方谢红想留下来陪她，被她拒绝了。

又不是小孩子，做什么都需要人陪。

而且晚自习结束的教学楼还是有很多学霸意犹未尽在学习的，教学楼约定俗成的关灯锁门时间也就是保安大叔来赶人的时间大概是晚自习结束后的半小时，这之前教学楼依旧灯火通明，很安全，无须担心。

所以当教室只剩下程悠一个人在奋笔疾书，安静得只能听见粉笔擦过黑板发出的刺溜声的教学楼里，突然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和不属于程悠的呼吸声时，程悠停下笔，身体有些僵硬。

“是我，别怕。”

陆列风？

果然是他。

站在凳子上写字的程悠转过身，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教室。

陆列风没有解释，专心欣赏起程悠的板书。

小楷板书比起写在纸上的字更有力，也更能展现它的笔画的端庄秀丽。

程悠努力让自己无视他继续写。

写完小字要写主题，程悠涂涂改改，怎么都觉得写不好，她的字体不够生动，和与运动会有关的热闹生动的插画不搭配。

“我来吧。”

陆列风拿过笔，让程悠下去，唰唰唰，“青春在于运动”几个字气势连贯，一笔挥就。

字如其人，看笔法或许练过赵体，又很有陆列风自己的高傲气质，如此磅礴大气，与运动会的主题十分贴切，与旁边程悠娟丽不失端庄的小楷字更是相得益彰，赏心悦目。

程悠欣赏了一会，不得不承认写得非常好。

“谢谢你。”程悠真诚地向他道谢。

“没事。”

……

今晚的月色真美。

今天好像更喜欢陆列风了。

教学楼回寝室有点漫长的路变得短狭。

由于晚自习下课已经快有半小时，除了一两对高年级的小情侣还手牵手逛着，路上基本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或许，他们也被当成一对小情侣了吧？

想就这样和他一直走下去，呼吸和沉默都是甜蜜。程悠无可救药地想。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教室……”借着夜色，程悠主动问道。

“看书忘记时间了。去打水路过你们教室。”陆列风解释道。

哦，程悠在黑夜里点头。

“那……那个，你是不是学过书法？”索性一并问了。

“恩，小时候跟我爷爷学的。”

“你也学过吧。”

“也不算啦，跟我姥姥瞎练的，没怎么用功。”

“难怪。”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是少年人独有的清冽。

这样的陆列风，程悠总是很难把他和乔茜雅口中“打架很厉害的二中老大”联系在一起，反而更像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类似大人们口中经常提到的隔壁家的某某孩子，尽管她明明也亲眼见过陆列风在校外打架的场景。

“我到了……恩……今天谢谢你，晚安……”

女生宿舍楼在男生的前面，程悠站在宿舍楼下与他道别。

“恩，晚安。”陆列风站在原地，并未打算直接离开。

直到程悠过了门禁进入楼里，看不见了，陆列风才慢吞吞继续走。

夜里难以入眠，程悠在脑海里来来回回回放和陆列风相处的情景。

他写字真好看。翻一个身。

他笑起来声音真好听。转一个身。

……

啧！她下铺的江小婉刻意放大翻身的动静，似乎被程悠吵到，发出不满的声音。

程悠感到内疚，对着墙蜷成一团侧缩着，不敢再动。

过了会小心翼翼翻身，拉过被子，拿了枕头下的kindle看书。

窗外被黑夜笼罩，路灯寂寞地排列，只有夜风知道，那些发生在黑夜里，不曾诉诸口的情潮涌动。

---------

运动会在一群躁动的小年轻们的翘首以盼中来了。

“小悠悠，记得来给我们加油哦！”

开幕式结束后程悠在洗手间出口遇到曲不凡，曲不凡朝她眉飞色舞，好像他们已经有了某种很熟的联系。

程悠看他胸前号码布上的数字，问道：“你参加什么项目。”

“哥哥我人高腿长，当然是跳高跳远冠军的种子选手啊！”

“去去去，你一个打排球的，爆发力说不定还没阿风好，腿长什么用！”

在他后面洗完手出来的陈星受不了无时无刻不在耍宝的曲不凡，瞥见程悠身上也挂了号码布，“你也参加运动会吗？什么项目？”

“100米……”程悠不好意思道。

“厉害了悠悠，真是看不出来啊！”曲不凡惊奇道，想到程悠平时做事慢吞吞的样子。

不知想到什么，陈星也笑了，他说，“我上次看你体测跑800米……”

“唰”地脸红到后脖颈，程悠想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羞耻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想记得好吗！

而且……居然陈星都注意到了，那陆列风……

“哈哈哈哈哈，说起体测那天就想笑，悠悠看你跑步真的好累啊哈哈哈——啊！你干什么！”

陈星简直想拍死不会看脸色的曲不凡，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取笑女孩子呢，“你别介意啊，他就嘴贱。没事，我们理解，女孩子体力差正常的，多练多跑跑就好了……”说到后来，他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突然想到就算差，程悠那天的状态看起来大概也算是奇差的那一类……

好在程悠并没多少时间与他们扯闲话，她的100米预赛一个半小时后开始，很久没跑步，心情紧张，暂时想不了其他事情。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人待着热热身、练练预备姿势。

“那，总之你们加油，我先去热身啦！”

“好，你也加油。”

“快去吧，我会叫上阿风一起在终点处等你的！”曲不凡添乱道。

程悠：“……”

她可不可以祈求他们别过来看？他们难道不知道女孩子跑步，尤其是短跑时面目狰狞，会很丑吗？她一点也不想让他们，尤其是陆列风看到她跑步的样子好吗？而且，想到陆列风在终点，万一她太兴奋，身体速度跟不上脑子，摔倒了怎么办？！

然而曲不凡已经兴高采烈地勾着陈星，嘴里嚷嚷着，“我得快点去告诉阿风程悠待会有比赛……”

陈星怕了拍他脸，颇为无奈地转头冲程悠不好意思地笑。

程悠便也只能回以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开幕式一结束就有比赛，通知检录的广播此起彼伏，校园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也在不停播送那些为自班同学投稿加油的稿子。

很快就到程悠检录了，方谢红陪她到检录处。

“你别紧张！随便跑跑就行了，我已经写好稿子为你加油了！”方谢红看看程悠不算轻松的小脸，安慰道。

然而，这话对程悠来说根本不算安慰，反而有点惊悚，“你……你给我写了稿子？”

就是那种会报出别人名字，比如“xxx,你奔跑在阳光下，汗水见证你的成功；即便步履沉重，你依然握紧双拳，永不言弃……”这种又中二又尴尬的广播稿吗？老天……她可不可以要求方谢红将她的名字划掉随便改成成小明小王，就是小程小悠也行……

然而看方谢红一脸傻白甜还一副我对你好吧的模样，程悠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虚弱地微笑，“谢谢你啊小红，你真棒。”

“那可不！要知道平时老娘我最讨厌写东西了！”

程悠：“……”

这边她的项目已经检录完毕，她把眼镜和手表摘下交由方谢红保管，就要跟着工作人员进场，方谢红最后向她比“v”。

“各就各位，预备——嘭！”

随着枪声响起，程悠利用惯性“咻”地往前跑去。

闭上眼冲刺，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唯有终点的红线是清晰的目标。

过了会，耳边风声渐弱，欢呼声响起。程悠睁开眼，确定了自己预赛小组第一的成绩。

突然想到曲不凡说的话，她抬眼向四处张望，果然在靠近100米终点处的观众席上看见了陆列风。

他旁边的曲不凡动作夸张地向她竖起大拇指，陆列风也在微笑。

程悠站在跑道上，目光与陆列风交汇。

眯眼，没有戴眼镜看得不真切，程悠只觉得心头一热，一瞬间陆列风身后的阳光和人群都彻底沦为背景，唯有他唇角的微笑，像春风吹过湖面，将她的一颗心吹得漂浮不定，荡漾生姿。

程悠想起自己从前读过的诗词，有一句“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当时年少，只道美丽而不实的胡话，对作者的痴情不甚理解。

如今在陆列风的微笑里，却觉得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