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凝朝她粲然一笑:“无碍,大概是有了身孕,整个人都变得弱不禁风了。”
刚回到了紫栖阁,李碧凝也并不消停,吩咐君以道:“君以你随我去趟厨房。”
“小姐,你这是何意?您还有着身孕,您要吃什么,奴婢让御膳房去做就好了。”君以看着自家小姐进进出出地忙活着些什么,赶紧上去帮忙。
“不碍事,你待会儿把这些炊饼送回相府,许久不吃,爹爹怕是念想我的手艺了。”李碧凝一抹额头上的汗珠,心中默默地感叹了一番,许久不做这等粗活了,果然做起来就是费力。
五个炊饼,李碧凝皱了皱眉,“君以你也辛苦,你路上也吃一个吧。”
“好呀好呀。”君以只是想着,自家小姐平易近人,就装了炊饼,二话没说就上路了。
五个炊饼,君以转念一想,她吃掉一个,便还有四个。
小姐要拿四个炊饼送给老爷,哪有人送礼送四个的?
君以念了句“糟了”,赶忙扬了扬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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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把李碧瑶跟朕弄到哪里去了?”御书房内,玉轩枫正在和丞相李谌商议着“国事”。
玉轩枫着实好奇,自从知道李碧瑶逃婚以后,他暗中派了人手去查,李碧瑶居然不在丞相府,丞相府的“李碧瑶”居然是个冒牌货,这就引起了他的好奇,敢情丞相为了不想嫁女儿,把自己家的女儿藏起来了?
毫尖舔着砚台,他提笔,在面前的折子上又疏疏落落写下几划。
镂花宫灯明明暗暗地闪着,奇怪,明明今日无风。
案台前方,站着年迈的老丞相,脸上的皱纹凝结成了纠结的弧度。
李谌昨天收到了自家女儿给他的四个炊饼,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炊饼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为何还特地送来。可是君以坚持说,四同“死”,小姐怕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后来他细想,炊饼无馅,自家女儿寻常吃些带馅的饼饼,总是会嫌腻,把馅丢在一边,丢馅,扔掉馅,掉馅,难不成,是宫里露馅了?得知皇上今日召见自己,他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臣……不知……”无意带领的一支暗卫队伍是用来处理李府各种疑难事务的。队伍之中很多能人志士,武艺高强的,善于出谋划策的,每每出动,事无不达。
他早就派无意等人去寻自家女儿了。最初,他们四方打听,找到了李碧瑶的踪迹,追赶了她一天一夜,眼看就要把她带回去了,哪知自家大小姐心一横,跳下了身后的悬崖。
此后,无意他们一直在那座山的附近搜索,却连大小姐的尸体都没找到,大小姐生死未卜。现在皇上问,李碧瑶在哪里?这,他这个当爹的是真的不知道呀。
“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如何?”烛光映着他的脸庞,隐隐约约勾勒出好看的轮廓,可也是这张让人无法琢磨的脸,让老丞相不知所以。
“臣知。”年迈的老丞相万万没想到,自己尽忠尽职了一辈子,最后栽在了自己女儿手上。
“朕跟李碧凝打了个赌,只要她能保住肚里的孩子,朕就不动你们李家丝毫。丞相大人,你觉得这个赌约可有趣?”
“臣……惶恐……”若是没有丞相家族庞大势力的庇护,没有皇权的支撑,偌大的后宫,害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谈何容易。
很晚很晚,李谌才心有余悸地走出皇上的书房昭若殿,此时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上面漂浮着朵朵黑云,他摇了摇头,长吁了一声:“要变天了。”
今日一来昭若殿,本以为会有所不测,提前打点好了一切,现在看来,项上的人头是暂时保住了,可是怎么保护好自家的女儿,成了当下的难题。
当晚,念城下了一场很大的暴雨,伴着电闪雷鸣,甚是吓人。
若说宫里什么是最快的,除了邻国最近新上贡的那匹汗血宝马,流言当属一二了。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猜测,皇后和皇上之间产生了定是什么隔阂。从前皇上对皇后宠爱得不行,不仅刚入宫就封她为后,而且隔三差五就往紫栖阁跑,如今皇后有孕在身,皇上却置之不理。
宫女太监们找好了自家主子,纷纷站好了队,甚至不少嫔妃蠢蠢欲动,想在皇后身上动些手脚,却因丞相府多了几分忌惮。
“皇上不好啦,皇后娘娘小产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在面前的奏折上豪迈地划下一个“准”字,淡淡的答了一句:“哦。”
距上回的赌约,已经过去五个月了,还有两个月孩子就该出世了。终于,有人动手了吗?
整个紫栖宫的宫女奴才们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碧凝万万没想到君以近日身体不适,回家歇息了,丞相大人亲自给她换了个贴身丫鬟。
淑妃买通了那个丫鬟,在她的茶点和饭菜里分别加入了两味相互作用的药物。若单服用其中一味,并无大碍,可她同服了两味,没出一会儿,她腹痛如刀绞,脚下血流如注。
她知道,从那一刻起,她输了,万劫不复。
“李碧凝啊李碧凝,你连个孩子都保不住,你拿什么跟她比啊。”来人一袭黄衣,细绣的龙纹生生的扎疼了她的眼睛。
“生儿……生儿……”她眼神空洞,面无血色,如丧尸一般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鲜血染红了她身下的厚衾。
玉轩枫曾给过她一些美好的幻想,那是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前。只是不知道玉轩枫还记得不,曾经他说,要是以后,生了个女儿,叫浮生,浮世三千,生如夏花;要是生个儿子,叫华生,富贵荣华过,留得身后名。
旁边的老太监见风使舵,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哟,自己能活下来已经是大幸,还妄想能为皇上诞下龙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罢了,还不忘嗤一声。
玉轩枫看在眼里,并不说话,只是扬长而去,留下一个颀长的背景,在漫天的凋零的纷飞的桃花里,显得落寞又孤单。
他蓦地想起来玉龙吟说过的一句话:“等你坐上了皇上的位置,寡人寡人,孤家寡人。你会发现,纵使繁华的万里河山,纵使群臣百姓俯首称臣,其实你真的什么都没有。”
呵,孤家寡人,如今看来,朕真的是一无所有,皇叔你说对了。
那天,来自昭若殿的圣旨惊煞了世人。
皇后无德,黜。李碧凝被贬入了离执政殿最远的未名宫。
宫里有传言说,碧妃被打入冷宫之后,整个人就疯了,每天疯言疯语,渐渐地,除了日常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几个丫鬟,没人再去关心她的存在。
自此,他后宫三千,却再无后,甚至,连子嗣都没有。
同年,丞相勾结小人,意图谋反,抄全家满门,连诛九族,李家上上下下五百二十一口人,死于非命。
入秋了,满庭的落叶无人打扫,李碧凝也懒得管了,只是怔怔地念了一句:“没了,都没了。”
不过半年,曾经风光一时的丞相府,彻底覆灭,就在刚刚,有人告诉她,她远在塞外的大哥李连城,被赐了一杯毒酒,死了。
听到这消息,李碧凝轻哼了一声,癫笑道:“玉轩枫啊玉轩枫,你真是糊涂,李连城没了,谁给你保家卫国,这皇位你还坐得稳几时?”
不过这些江山啊社稷啊她已经不关心了,因为马上,她就会陨落,像庭院里的那些秋叶一般。
我不用你来赐死,免得脏了你的手,我自行了断就好,李碧凝想着,又给自己搬了张四角圆凳。
白绫自房梁处悬下,白衣女子已经将自己悬了上去,又一脚踢翻了脚下的圆凳,虽是痛苦,可她面上显露的,尽是坦然。
解脱原来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李碧瑶闭着眼,静静地等待着结束。
“嗖”的一下,有一把挂着字条的匕首自窗外而来,割断了她的白绫,李碧凝从半空中重重地跌落在地。
这是谁?为什么此刻要救她?
出于好奇,她打开了字条。字条上只写着两个字——“生儿”,李碧凝心里一惊,除了玉轩枫,她再没跟别人讲过自家孩子的名字。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生儿的存在?
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马追了出去。
只见不远处闪过一道青影,面庞稚嫩,身形不高,貌似是个孩童?
“你站住!”她朝他喝了一声。
那青影没有理她,一脚踏上了庭院里的那株大树,惊落了一地的枯叶,随即翻墙而下。
等她匆匆穿门去寻的时候,那道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碧凝望着手中简短的两个字,喜出望外,难不成,生儿还活着?
这是她世间唯一的牵挂了,为了孩子,她不能死。她发狂似的跑进屋,翻箱倒柜,寻找着那枚早已被她丢到九霄云外的免死金牌。
最后,免死金牌是找到了,可是玉轩枫没有来,赐死的圣旨也没有来。李碧凝抱着这最后的一丝丝的牵挂,日日在未名宫做着女红。
一时间,丞相家族的死成了市坊间百姓们饭后茶余的话题。
李碧凝没有死,而是被贬为妃,大家纷纷猜测,这到底是皇上对碧妃留有丝毫的感情,还是因为其他。
只有李碧凝知道,他不过是借着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睹物思人罢了。
坊间,悦来酒肆。
“你们说,这次丞相家族被灭满门,真的是因为勾结造反?”说这话的是个满脸络腮的彪形大汉。
“我看不见得,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丞相家族的忠心是我们大家可鉴的,丞相掌上百文官,李连城手握重兵,据说可以匹敌玉宵国的半壁江山,这文武双全的,要篡取皇位,岂不是轻而易举,只需要他们里应外合,攻其不意,哪里用得着借外人的手。”旁边坐了个驼背老者,发须尽白,眼中却闪着矍铄的光芒。
“嗯,有道理。”那彪形大汉附和了一句。
“那边的两位,我劝你们早点离开吧,大将军没了,玉宵国,要亡啦。”隔壁桌子坐了个文弱的书生模样的人,听到他们的长侃,皱了皱眉,插了一句。
这话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因为被赐死的五百二十一人中,包括还有李碧凝的大哥,骁勇善战,让敌人闻风丧胆镇国大将军——李连城。
李连城作为李家长子,一出生起就背负起了保家卫国的重担,传言此人六岁熟读兵法,十三岁上阵杀敌,十六岁手握玉霄国十万大军。传言可能有虚幻夸大的成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李连城,只一个人,便是千军万马。
一语成谶。
异族听闻李连城身陨的消息,无不窃喜,一时间,玉宵国成为了案板上的鱼肉,刀俎竟相争之。
战火四起,民不聊生。
短短的半年时间,玉宵国由一个泱泱大国,变成了一个边陲小国。统治者甚觉惶恐,兴科举,贴告示,广纳天下贤能之才。
在此后的某年里,一名男子望向市集布告上那枚鲜红的玺印,眸光中带有欣喜与激动,心中一个想法悄然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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