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四年,初春的瑾州,难得有一天万里无云。
东城门正对的朱雀大道上,人山人海,热闹得堪比元宵灯市。
传说中那个法力无边,能预言未来的蒲阳观法师下山了。
万人空巷的场景头一次在不年不节的时候出现了。
最爱热闹的云媱这次没有往前凑,行侠仗义(打街头混混)可比那劳什子法师有意思多了。
红衣少女一身男装灵活的翻墙而出,稳稳的落在了白牛巷的青石板上。
“三姑娘又不见了?”这个叫青兰的小丫头看着早已没了余温的床铺低声喃喃道。
小丫头所叫的三姑娘乃是颍郡王府唯一的嫡亲姑娘宛矜玥。
四年前,郡王夫人宛苑氏重病去世,五岁的宛矜玥在母亲床前足足哭了二个时辰。
后来便开始断断续续的发高热,高热好不容易退了,又开始说呓语,语气时而像成人,时而又像五岁的小女孩。
府中的下人都说三姑娘这是被鬼魇住了,得请个法师来家里看看。
郡王府的老夫人不信这些,坚持自己的小孙女只是病糊涂了,打发了几个嚼舌根的家仆,这事才慢慢平息下来。
青兰就是从那时开始照顾宛矜玥的。
青兰和宛矜玥同岁,是府上的家生子,从小寡言却手脚伶俐。
再加上她的母亲知希是郡王夫人的陪嫁丫鬟,三姑娘出了这种事,派她贴身照顾自是再妥帖不过。
瑾州西市的僻静小巷,不大的争执声夹杂着兵器碰撞声传来。
有活干了?云媱连忙松快松快自己的手脚,挽了衣袖,加入了巷尾的混战。
那个穿蓝袍锦衣的,手执短剑,没什么战斗经验的样子,一看就是贵公子的花架子。
这几个混混,好像挺眼熟,喜欢干啥营生来着?好像是强抢民女。
墙角瑟缩着面容清秀的女子,云媱心下了然,迅速加入了蓝袍一方。
战局没一会儿便结束了,她还没有打爽。
“靖爷,失敬失敬。”小混混们一脸谄媚。
“还不快滚。”云媱眼皮子都懒得抬,粗生粗气的吼道,巷子中转眼只剩下三人。
“在下叶麟,新任瑾州知州之子,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蓝袍男子自报家门,云媱随意一瞥。
只见这男子长相清秀,带着几分书卷气,气质温润,拱手行礼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能显示出几分良好家教。
就是这身高……目测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真怂,看起来也十七八岁的大小伙了,还打不赢几个半大小子。
还不如自己个小丫头,好歹咱还能混声爷当当。
“苑靖,在下还有急事,举手之劳不言谢,在下先行一步。”
云媱粗着嗓子答道,随手回了一礼,匆匆几步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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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本该身死的云媱,再次转醒之际,发现自己没有去到那传说中的阴曹地府,魂魄反而附在了一个小姑娘身上。
重生的云媱并没有多少喜色,她本就对生无甚眷恋,正因如此,大仇得报之时,了无牵挂的云媱才会选择用自己的命下咒换仇人云涟七世枉生。
云曾是霞西国的国姓,湛蓝色眼眸亦是霞西皇室身份的象征,不知曾有多少霞西人以皇室湛蓝色的眼眸为傲,云媱却对这样的眼睛深恶痛绝。
再次新生的云媱成了囚徒,小姑娘的脑海便是锁她的囹圄。
每当她集中精神想要出去的时候,她便会成为这具身体的操控者,而小姑娘的灵魂便会替代自己,成为脑海中的囚犯。
但云媱并不想把小姑娘关起来,这是她的身体。
只是这无边孤寂实在难以忍受,云媱偶尔会趁着小姑娘午睡的时间出来溜达溜达。
她知道宛丫头不喜自己用郡王小姐的名号混迹街头,她便给自己取了个诨名叫苑靖。
云媱踩着未时三刻的点回到了玉棠院。
她匆匆沾了些许茶水,抬手抹去男子样式的剑眉,慌忙脱了男装躺下,佯装成睡午觉的样子。
“你又偷偷跑出去了?”
橘色光点微闪,云媱想着要不是灵魂没有形态,她一定能看见一个气鼓鼓的小丫头。
“啊?什么?”蓝色光点微闪。
这撒谎不脸红的家伙,不对,她本来就没脸。
宛矜玥心里腹诽,自己虽然年纪小,可又不是傻子。
“你别装哦,我浑身都是汗,难不成是睡午觉的结果。”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
“这还没到清明。”
“好吧,我是出门了,我去解救良家妇女了,我是做好事。”
云媱越说声音越小,“而且,我没用你的名字,脸上也粗粗装饰了,没人知道是你。”
橘色光点看着远处的蓝色光点,陷入了沉思。
母亲的病逝使女孩高烧不退,一段陌生的记忆就是在那时灌入脑中的,她梦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云媱还是宛矜玥。
府中的人都说自己魔怔了,要不是家里人不信这些,她可能会被当成鬼上身强行灌上几斤符水,再被神婆用桃枝打个够。
这么个无关的陌生灵魂,闪着蓝色的光,一闭眼她便待在自己的脑海中,赶也赶不走。
宛矜玥和她相处了四年,却至今不知道她的确切容貌,那段模糊记忆中,她总也看不清铜镜中自己的模样。
云媱第一次趁着午睡偷跑出去,便在西市打了所有能打的地头蛇,掀了无数的小摊。
鬼知道那次她用了多少钱赔偿才没有激起民愤。
那时,她才七岁,那是她多年攒的压岁钱。
“你想出来透透气?”
“嗯嗯。”蓝色光点上下猛晃。
“那你先答应我三件事。在府中要学着我的样子,规规矩矩的行礼,;要出门行侠仗义,得用化名,改变衣饰;最后,不管你要干什么,不可以惹得天怒人怨。”
“好,没问题。”
云媱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不用时时刻刻像坐牢一般待着,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玩了。
“从明天起,跟着我学怎么做一个大家闺秀。”
云媱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声好。什么都没有自由重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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