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浪头山的山顶,有一座院子,院子里只有四五户人家。这个院子叫郑家院,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
郑家院在浪头山有些年头了,院子后面就是郑家的祖坟,足有上百座。在远处,一眼望过去,除了竹林里偶露的瓦房顶,就是密密麻麻的坟头。
郑家院里只有四户人家。郑家老爷子郑卓风,和他的三个儿子。
郑卓风是名老中医,年轻的时候跑过很多地方,救过很多人,乡亲们都敬佩他。时不时的,就有人来院子看看老爷子,或者求点儿药什么的。老爷子也乐呵着院子里增加点人气,都很热情的招待他们。只不过,乡亲们再勤来,也都会在天黑前离开,没有人会在院子里留宿。即使是老爷子已经嫁出去的两个女儿,过年回来也仅仅是吃顿团圆饭,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从来没有在院子里过过夜。
乡亲们都说,那个院子诡异的很,除了郑家族人,没有外人能够在院子里长住。
郑老爷子的父亲,娶了三任妻子,郑老爷子是第一个妻子留下的孩子。母亲嫁进郑家院,生下郑卓风以后不过两年就撒手人寰。后来,父亲娶了第二任妻子,也是在生下郑卓来,也就是郑老爷子的二弟,之后不过三年也去了。几年以后,父亲又娶了第三任妻子,这一位妻子生下了郑老爷子的三弟郑卓文。郑卓文二岁那年,死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父亲。郑卓文的外公把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都带回了自己家,从此以后,再没有踏进过郑家院。而郑卓文的母亲,平安的活到了八十多岁,寿终正寝。
郑老爷子娶过两个妻子,现在的郑老奶奶是第二任妻子。听说第一位,也没有撑过三年。郑老奶奶的身子很不好,六十岁的年纪,看着却风烛残年,如同八九十的老妪,弯着腰腿脚不利落,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东西。
郑老爷子有三个女儿,不过大女儿没有成年就死了,郑家的后辈基本都不知道还有一位大姑姑。乡亲们都说,大姑娘是狐狸精转世投的胎,快成年的时候被自己的族人接走了。具体怎么死的,郑老爷子很忌讳,从来都不提这个女儿。
郑老爷子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郑远,二儿子郑平,三儿子郑安。大儿媳妇嫁过来以后,身子也是一直不太好,生的第一个儿子没有成年就淹死在了河里。三媳妇身子也弱,撑了几年,留下一个还在流鼻涕的女儿也去了。
二媳妇范慧是个泼辣的性子,又有一个当神医的父亲,每半年都会回娘家住个十天半个月。
结婚五年,夫妻俩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范慧专门让自己的父亲帮忙看看。
老神医一看刚出生的孩子,直接对夫妻俩说:“这孩子,命里缺金缺木,我帮你们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郑玉山。玉里带金山中有土,希望能让他顺利成年。还有,你们要记住,这孩子忌水,很容易折在水里。”
郑玉山两岁的时候,自己喝水岔了气,差点儿把自己呛死,范慧急得直拍他的后背,半天才顺过气来。
郑玉山三岁的时候,郑平出了远门,范慧一个人在家,既要忙乎地里的庄稼,又要注意家里的事情,不能一直看着他。范慧出去打水,回来一进厨房,就见到小玉山顺着桌子爬上了水缸。水缸上面的木头盖子没有盖严实,一半在水缸上,一半在半空中。小玉山自己爬到了水缸盖上面坐在,还低着头,把手伸到水缸里抓水玩。木盖子被小玉山一压,向水缸里倒去。范慧吓得直接扔了水桶,冲过去抱起快要掉进水缸里的小玉山,避免了一桩祸事的发生。
郑玉山五岁那年,大伯郑远家的大哥淹死在河里,尸体是被别人送回来的。范慧蒙着郑玉山的眼睛,把他带回了家。当晚,天黑前范慧就关了门。门有三道栓,全部栓上,每一道栓上面至少插了一把开锋了的刀。范慧是把屋子翻了个遍,把菜刀柴刀镰刀都找出来了。最后抱着郑玉山去睡觉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一把菜刀。
子夜过后,郑玉山开始发高烧,怎么也叫不醒。
外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撞门。还有那女子尖锐的叫声,“给我,给我,把你的孩子交给我!”
范慧抱着儿子,拿着菜刀就这么睁着眼睛守了一夜。天亮了,尖叫没有了,撞门声消失了,郑玉山的高烧也退了。范慧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床上。
郑玉山七岁的那一年,三婶突然病了,不吃东西,喂什么都吐,不过两天,人就廋了一大圈。
三婶病倒的同一天,郑远那在学校上学的三儿子郑桂,突然发了狂,满嘴胡话还抓伤了人,被学校绑着送了回来。
三婶没有撑多久,不过半个月就去了,走的时候连个人形都没有了。
郑桂倒是被范慧的父亲救回来了,只是醒过来以后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在往后,差不多每半年就又会疯一段时间,或者是昏一段时间,去医院检查却什么毛病也没有。
范慧在郑平过年回家的时候,跟郑平提了这些事,商量着要不要离开院子,在外面单独生活。郑平没有同意,“父亲不会同意的。”范慧也没有再提了。
八岁的时候,郑玉山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山里面没有什么学前教育,八岁入学直接就读一年级。郑玉山只上了十几天就再也不去了。被范慧打了一顿以后,才哭着喊:“我怕!有个女人在水井边拦我,不让我回家!”
范慧放开郑玉山,看着他,严肃的问:“什么女人,哪的水井,在哪儿拦你?”
郑玉山一边哭一边说:“在梦里面,我已经连续做了好几天这个梦了,一睡着就碰见她。那口井就是我回家路上的那口井,她长头发,红衣服,跑的好快。”
“还有什么?”
“后来,出来了个好高好高的男的,穿着长衣服,把我抱回来了,他一直看着我进了屋子才走。”
范慧温柔的抱着郑玉山,拍着他的头,说:“玉山不怕,那个男的是你们郑家的祖宗,他会保护你的,那个女人不敢伤害你的。”
郑玉山睁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问范慧:“真的吗?她真的不会把我抓走吗?三哥哥总说抓他的就是一个红衣服的女人,我怕她。”
“不怕不怕,祖宗会保佑的,我们玉山不怕。”
只是范慧的眼里出现了焦虑和担忧,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安慰被吓着了的郑玉山,还是为了安慰自己。
郑玉山没有去学校了,范慧带着他回了娘家。半个月后,老神医跟着母子俩一同来到了郑家院,神医与郑老爷子单独谈了很久,然后一个人离开了。
没多久,范慧郑平带着郑玉山,离开了郑家院,开始独自生活。他们新的住处,离郑家院很远,甚至在刻意的遗忘那个地方。
日子就这么平淡安宁的过着,郑玉山在新的地方上了学,已经上三年级了。
那天下雨,雨很急也很猛,郑玉山去学校的时候没有带伞。范慧从大路赶到学校,并没有找到他。找了好几个人打听,才知道他一放学就从小路走了。
从学校回来的小路不好走,又窄下雨还会溅一身泥。范慧找到郑玉山的时候,他在一口水井里,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脖子,脸色白里发青。范慧急忙救起郑玉山,才想起来父亲说过他“忌水”。离开那里以后,她刻意的忘记了很多事,差一点连这个也忘记了。
从那以后,范慧对郑玉山是耳提面命,一定要离水远一点,不要下河,就是水井也不行。平常郑玉山出去玩的时候,身边总是要有大人,范慧才稍微安心一点。
一晃就过去了七八年,郑玉山已经高三,在这个夏季迎来了高考。
高考在六月初,郑玉山到六月底的时候,就要满十八岁了。
三天紧张的高考完以后,大家都放松了下来,一群人眼见着以后就要分离了,提议一起出去玩。听说河边新建了一个广场,里面加了些新鲜玩意,就一致决定去河边广场。郑玉山的拒绝没有得到同意,他被几个人一起拉着去了。
广场边上有一段河堤是挨着水建的,最下面的台阶一到夏天特别容易被河水淹过。
郑玉山被同桌拉着,沿着河堤往广场走。从后面突然冲过一个人,把郑玉山推了一下,刚好把他撞得摔进了河里,河水并没有把他完全淹没。同桌反应过来就奔到河边拉起他,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郑玉山的脑袋刚入水的时候,他是清醒的。他准备抬头爬起来的时候,却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把他的头往水里按,他根本动弹不得。他感觉自己在水里闭着气沉了很久,一点点的感受着呼吸的虚弱难受窒息,直到失去知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身体,在空中飘着,飘的不慢,而且似乎是有明确的方向。
“我这,是魂魄吗?也不知道爸妈他们会有多难过?”
郑玉山的魂魄沿着一个方向,飞过了一座座青山,甚至还飞过了一条河。
“我这是要去哪儿?”郑玉山扭了扭,想停下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魂魄,“是什么在操控着我,难道,是之前一直把我往水里按的那个人?不,不是,背后没有人,我能感觉到,背后没有人。那它,是什么,又要带我去哪儿?”
控制不了自己的魂魄,郑玉山只能放任他在空中飘着。没有停歇的大约飘了半日,郑玉山发现现在所在的地方有些眼熟,再近一些,看到了那掩在竹林里的瓦房,看到那满山头的坟头,轰然想起这是自己出生的地方,郑家院。
魂魄没有停止,一直飞入了坟群,入了地下。魂魄进入了一个墓室,墓室不大,也没有什么陪葬品,只有一口玉棺和一副画。画没有经过装饰,画上就只有一个人,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清冷贵气不食烟火。郑玉山觉得画像里的青年很眼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他的面容与自己竟然一模一样。魂魄走到玉棺边,伸手推开了棺盖,玉棺里躺着的,赫然就是画像里的男子。魂魄将手伸进玉棺,手从男子的心脏处穿过。
“碰不到?之前怎么能推开玉棺的?”郑玉山刚刚还在疑惑,脑海一痛,又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郑玉山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墓室里了,身边也没有什么玉棺了。
入眼一片黑暗,没有一丝亮光。郑玉山动了动,发现自己能够控制自己了。看不见四周,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他伸手乱摸,没有碰到任何东西。轻飘飘的,自己好像还是浮着的,脚下没有着地点。抬起脚踩了踩,发现可以停在任何自己想停的地方。他试着往前跑,希望可以找到有光亮的地方。
就这样,郑玉山漫无目的的在黑暗中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耳边,忽然有了声音,“咦,是他!既然遇见了,那就是你了。”
郑玉山又失去了意识。
……
虚空里,有一座巍峨的宫殿。一条紫金纹络的巨莽从宫殿里腾出,在虚空中化为一名冷傲的紫发紫瞳的青年。他望着远方的虚空,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喜悦。
“洛,我感觉到洛的气息了,我要去找他!”
青年又化为巨蟒,消失在虚空。
宫殿口,站着两个人,看着巨莽消失,对视了一眼。
“荒皇果然去寻尊主了。”
“有荒皇陛下在尊主身边,尊主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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