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门是通往皇城的第一道大门,正对的便是号称天街的朱雀大街。
若不是暴雨驱散了车水马龙,能在朱雀大街上高速疾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尽管笔直的朱雀大街宽达一百五十多米。
如此,不难看出晋宗治理的天朝是何等的繁荣富庶。
飞驰那人,胯下绝影,一袭深灰色的布衣,身形矫健,目光如炬。
容貌就不形容了。面颊上贴的是张假面皮。
若不是朝气蓬勃的身姿,单凭样貌绝对看不出他只有十八岁。
此人就是李昊的亲信,号称千面妙手的魏子鱼。
说起太子的‘亲信’,难免会给人以太监的错觉。
其实,魏子鱼是李昊的门客。就如何田一般,没什么官阶,但却享有着特殊的待遇。
魏子鱼出门办差已经一个多月了,按他雷厉风行的性子,早该回来了。
之所以迟迟不归,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在越王李明海就藩的越州郡的治所会稽,流传着一个话本子,讲的是十年前一场暴雨过后,越王李明海的殿阁内突然下凡了神仙的故事。
神仙拿来仙界的种子,施舍给百姓,一年竟可以收三茬稻米。而后越州便出现荒山半寸无遗土,亩产300多斤稻米的现象。
不光如此,工商制造,军事战备都有了质的飞越。
李明海也由原来的窝囊废形象变成了百姓心中睿智神武的闲王。
子鱼就是因为追查话本子上的真相,才滞留到现在。
过了朱雀门、明德门,再往北就是太极宫的正门,承天门。
往东便是东宫的南三门;广运门、重明门、永春门。
虽然便利,但子鱼并没有照直走下去。
他走朱雀大街的原因无非想感受一下久违的上都而已。
故此,过了朱雀门,他便掉转了马头。向东,由安上门直接奔东宫的东门,永春门飞驰了下去。
那时,景逸也奔东宫疾驰。
巧合的是,二人竟不约而同的出现在通往内殿的宜春宫门前。
景逸带着斗笠,穿着蓑衣,依旧是那身玄色的布衣。
因为二人的性格都是冷傲内敛,只拿余光瞟了一眼,谁也没搭理谁。
等了足足十分钟,二人被请进了李昊的内殿。
景逸被安置在书房等候,子鱼则随王富贵去了他的居所。
当然,景逸是不可能安分守己的等在书房内的。他来的目的就是想见沈钰。
喝了杯热茶,谎称出恭,景逸便转悠了起来。
宜春宫东大墙处有一处温室花房。顺着沈钰的心跳,景逸越过围墙,进入了花房。
那时,沈钰正陶醉在花香中,全然没察觉背后的景逸。
有了那纸婚约,景逸的心态也变得复杂了。说实话,他还真的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面对沈钰。
不过,沈钰为什么穿着李昊的衣服?
足足纠结了好一会子,景逸轻轻的咳嗦了一声。
哥?
景逸的声音,沈钰太熟悉了。别说是咳嗦,就是脚步他都熟悉万分。
因为太过高兴,沈钰一下扑倒景逸怀里。她要与他分享她的幸福,告诉他,李昊就是光弘。
随之,景逸便看到了沈钰脖子上的吻痕。刹那,他猜到了一切。旋即,美梦也彻底破碎了。
他来晚了。
沈钰如此雀跃定是爱上了李昊。原来她从来都只当自己是哥哥。
尽管落寞,尽管撕心,但他还是没有回避沈钰如挂件般的挂在他的身上。
只有这样,他才能搂一搂心中的妻,也只有这样,才能圆一下不可能相依的梦。
“住的习惯吗?有没有想家?”
“嗯,想了。想你,也想爹和娘。娘还好吗?有没有告诉爹爹我很好。”
“说了。老爷很放心。还说让我照顾你。”撕心下,景逸摸了摸袖口中的那纸婚约,朦胧了双眼。
“娘呢?娘有没有念叨我?”
“夫人当然惦记少爷了。但是听说少爷有了出息,便不叨念了。还说,叫你好好辅佐太子。不要惦记她。她会好好吃药,好好吃饭,也会好好养身体。”
当然,景逸是不会告诉沈钰,老太太已经被送到乡下先行避难去了。
他怕沈钰担心,怕沈钰会落泪,怕她会着急上火,怕她趴在自己怀里面哭。怕自己会忍不住,抱着她飞走。
获知了家里安好,沈钰自然开心。而后便与景逸说,梦里的一切,原来李昊也梦见过,还写进了话本子里。
“然后呢?你喜欢上他了是吗?”
心里虽然在滴血,但景逸还是强忍着痛楚,轻轻的抚摸着沈钰的秀发,就如哥哥爱护妹妹那般,极具耐心、倍加关切的与她说着话。
只要她幸福,只要她快乐,叫他扮演什么角色都好。
“哥,你说爹爹会答应我嫁入皇室吗?”
“你真的喜欢他吗?”
“嗯。有点。”
“只要你觉着幸福,老爷是不会反对的。”
“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怎么,你还要做红娘?”
“那倒不是。不过沈钰会给哥哥留意的。沈钰嫁入皇宫,爹娘就交给你了。十六七年了,想必也找不到哥哥了。香火的事情,你就代劳了吧。娶个好嫂嫂,多生几个胖娃娃,爹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起这个,景逸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我喜欢你这样的,不过好像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了。”
“……”
许是昨夜一宿没睡,也或许是故意回避景逸,再不就是景逸的胸膛令她感到安全。沈钰竟然迷瞪了起来。
“我有什么好的呀……”
“……”
如此,景逸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看样子,他也只能是哥哥。
继而,传来微微的呼睡声。很平稳,很安详。
如果能让她感觉到安全,他愿意一辈子做她的抱枕,暖炉。哪怕只是静怡不动的摆设,只要能伴着她,也好。
花房里温度适宜,弥散着阵阵花香。很清爽,也很安静。安静的都能听见心跳的回响。
一个安稳恬静,一个黯然忧伤。
他不怨她,也不怨李昊。怨只怨福薄缘浅,怨只怨抛弃了自己的爹娘。
他只不过是她捡回来的孤儿。没有沈钰,他连个人都算不上。
他从来就没奢望过任何,也没资格奢望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睡吧,睡吧,我在,你就是安全的。
李昊的寝殿已经上了锁,没有李昊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王富贵在内。
此时,这座宫殿内,除了景逸与沈钰二人,绝对没有闲杂人等。
可是,这一切却偏偏被一双眼睛看了个真切。
此人轻功极好,就连能识别心跳的景逸都没察觉出来。
“嘶~两个男人怎么还抱一块儿去了?那小子怎么还穿着太子的衣服?太子养男宠了?不过这小子可不太地道。这边挂着太子,那边还恋着旁人。什么玩意嘛!”
沈钰的头埋进景逸的胸膛,子鱼并没有看清沈钰的容貌。
由于离着比较远,单从体态上看,也并没有发现沈钰是女子。
这也不足为怪,太监长的瘦小的并不在少数。
不过,子鱼打眼就认出了景逸。
之所以寻过来,就是想寻他切磋一下武艺。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早在宜春宫门前,子鱼就掂量出景逸功夫非凡。
恰在这时,李昊回来了。
几乎是同时,二人齐齐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钰儿,快醒醒!他回来了!”
如梦可是金嗓子,到哪都是满堂彩。试戏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想到三天后还能见到这位风度翩翩的神仙哥哥,如梦竟乐得蹦起高高来。旋即,便把住所告知了傅明轩,约好明日隅中十分试戏。
“那就这么定了。本爵还有点事儿要处理。就不送你们了。三日后府上见吧。”
有意无意的冲着如梦一笑,傅明轩便命车老板赶车,奔朱雀大街方向驶了下去。
傅明轩这一笑可是拿手绝活,别说这个入世不深的小姑娘,就是风月场所的老手们都抵抗不住。随之,如梦的魂魄也随着疾驰而过的马车飘走了。
“这下,咱们可是不用受罚了!攀上这么棵大树,八姨准得乐开了花!”
“多亏如梦激灵,咱们春喜班又有好日子过喽!”
“可不!今后啊,哥几个又可以天天猪头肉!天天大肘子喽!”
“还说呢!差点被小五给搞砸了!哼!狗眼看人低!”
“……狗眼?要是没有我,能有这么好的事儿吗?我看呐,还多亏了我这双狗眼了呢!”
“对对对!多亏了五师兄的狗眼!”
“那以后咱们就叫五师兄狗眼儿吧!”
“狗眼儿多别扭,我看呐,还是叫狗屎眼比较顺溜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可是逗死我了!”
“狗屎眼?狗屎眼?”
“让你叫,看我不打死你!”
……
伴着如梦银铃般的笑声,几个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期望的小毛孩子,嬉笑打闹的追逐于灯火通明的大街之上。
人生莫测,前路曲折。
谁又能预知这欢愉背后,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傅明轩回到朱雀大街那时,已经过了戌时,宫门早已关闭多时了。
夜闯宫门可是死罪。可是明知道这样,傅明轩还是朝宫门走了过去。
“什么人!不想活了吗!赶紧退后!”
“……”
“再不退后,格杀勿论!!”见来人依旧往前走,禁卫队长抽出佩刀冲了过去。
“放肆!本爵有要事在身,快把宫门打开!”离老远,傅明轩便高举起随意出入的金牌。
近前一瞧是傅明轩,禁卫队长立时放下佩刀,示意身后的人别轻举妄动。
“小的眼拙,竟没认出爵爷。真是该死!那个什么,这么晚了,爵爷有什么事吗?可有太子殿下的令旨?”
“令牌还不够吗?本爵可是奉了圣旨宿职东宫的!此番出宫也是为了侦办案子,耽误了大事,你们担当得起吗!”
“今儿,太子殿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
“本爵也不行?”
“不行!”
“……”
威吓了一番,见没起到作用,傅明轩便摘下腰间的玉佩,偷偷塞给那个禁卫队长。
傅明轩的配饰可是价值连城的,搁在平常断是没这个福分。可是拿了得有命花才行。
基于如此,禁卫队长又把配饰还给了傅明轩。
“方才都跟您说了,谁也不能进去。您还是别难为小的们了。”
“本爵也不想为难兄弟们,这不是急迫于案子嘛。实在不行的话,劳烦兄弟走一趟,把王大总管请出来。就说刺客的事情有眉目了。”
“嘶~这个嘛~”
按理说,傅明轩的要求合情合理,一点也不过分。可今晚上特殊。王富贵特意交代,绝对不能给这个傅明轩方便。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王富贵的话等同于太子,断是忤逆不得。基于如此,禁卫队长嘶了一声,故作为难的皱起了眉头。
不是他不想帮助傅明轩,而是根本没法传这个话。
“爵爷呀,实话跟您说了吧。即便是小的想帮您,都带不进去话。您呐,还是回府吧。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哈。”
给了禁卫那么贵重的东西,只传个话禁卫都不敢传,可见这道令旨是针对谁的。
回府倒是容易,可沈钰怎么办?过了今晚,自己还有机会吗?
难不成,傅明轩要硬闯宫门?
宫门可是铜铸的,十米多高,重兵把守。他又不是长着三头六臂的神仙,照量的又是哪门子呢?
他可是傅明轩,鲁莽中都带着三分理智。没了命,他拿什么爱沈钰?
天意?难道是天意?难道真的与沈钰无缘?
无缘?呵呵!屁呀!还不是淫威作祟!还不是他李昊欺人太甚!生生把本爵的妻抢了去?
李昊!你给我记住了!就算得手了,本爵也会诅咒你!咒你一辈子无人疼无人怜,一辈子也别想得到她的心!
忿恨的暗骂了数声,傅明轩转身便向朱雀大街方向走去。
傅明轩一走,便有人把消息传给了东宫大总管王富贵。
听说傅明轩走了,王富贵哼笑了一声。
讲真,若是没有沈钰这档子事,王富贵断不会对傅明轩如此。
他就是想警告警告傅明轩,叫他知道点儿身份。别谁的女人都想照量。
自打获知傅明轩对沈钰有心思那刻,傅明轩就如一根利刺般,牢牢的扎在王富贵的心上。
若是旁人,王富贵早就下手了。可傅明轩他却是奈何不得。
不然他也不能严令,不准放傅明轩进来。
只要过了今晚,沈钰就是天家的女人了。傅明轩就是再有手腕也是无济于事了。
皇亲国戚又怎样?万分荣宠又如何?只要关上这道门,天大的本事他也得在门外瞧着!
傅明轩又何尝不明白这点呢?
此番,他才真正感觉到卑微,真正感觉到权利的重要。
本来打算的挺好,同沈钰远离喧嚣,寻个世外桃源厮守一生。可谁料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一想到再也无缘,傅明轩就撕心万分。连脚下的步子都带着落寞。
此时,他听不见喧闹,也看不见霓虹,只两眼无茫、漫无目的的行走于长长的街。
仿佛这世间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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