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碧水,一块竹筏,一具尸体,一位少女。
这是凤凰城最流行的殡葬方式——飘尸式水葬,竹筏上的飘尸是颂月学院东校区一年级学生——许逐,而那位坐在尸体旁边哭泣的少女,是陪葬者。
海边,有寥寥几十人参加葬礼,都是颂月学院东校区的学生或导师。
其中,许逐的导师颜雪琪也在场,她站在最前面,一身白衣长裙,如云的乌黑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衣襟飘飘,肤色如雪,青艳不可方物,宛如九天仙子落入凡间,让人心神爱怜之余,又带着几分女子少有的洒脱气质。
此刻,她双眼泛红,脸色苍白,不难看出,得意弟子的突然离世对她造成了重大的打击。
在她左右两侧,分别站着两个四十出头的灰袍导师,左边留着长须、道貌岸然的叫杨立万,右边的四方脸叫杜国。他们两个并非许逐的导师,只是陪同为颂月学院导师的颜雪琪来参加水葬仪式。
杨立万忽然叹道:“唉,如此天之骄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了人世,真是可惜!”
捋着胡子,语气听似惋惜,可熟知他的人却很容易从中听到隐藏的幸灾乐祸。
颜雪琪怒由心生,锐利的眼神如刀般射在杨立万身上,冷冷地道:“杨立万,我徒儿平时受你的气还不够多吗?现在他已去世,请你高抬贵手让他好好安息。”
杨立万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看着漂浮在水面的尸体:“颜导师怎能如此说话,我这不是在为他英年早逝感到难过吗。刚被主校区贬到我们东校区的那时候,他弱得像个文弱书生,只用了半年便成了高级学员,可谓是天才中的天才,或许他真能在三天后的期末测评比赛上一举夺冠,从而也能帮你抹去花瓶导师的称号呢。可惜天妒英才,他无端端地走火入魔了,一切的希望都化成了泡影,可惜啊可惜。”
颜雪琪怒不可遏,瞪着杨立万,嘴唇咬得泛白。若是在平时,她根本不会理会他的话。但现在得意弟子去世了,她还处在悲伤中,又如何能保持平静的心态?
一旁的杜国看不过去,沉声道:“杨立万,你给我闭嘴。”
杨立万只是淡淡地瞥了杜国一眼,不急不缓地道:“我说颜导师,会不会是你将许逐那孩子逼得太紧,才导致他急于求成走火入魔?”
锵的一声,一把似实似幻的闪着青色光晕的长剑凭空出现在颜雪琪手中,颜雪琪指向杨立万,喝斥道:“给我滚。”
杨立万见颜雪琪拿出了梦战武器,心下发虚,呵呵一笑,指了指漂浮着的尸体道:“这个时候动手,要是惊扰了他的亡灵恐怕不妥吧。”
颜雪琪没有收回剑,冷冷地盯着杨立万:“也比被你的狗嘴吐脏了好几百倍。”
杨立万察言观色,知道不能继续再激怒颜雪琪,讪笑着道:“好好好,我不再说话,保证。”
颜雪琪警告地瞪了杨立万一眼,收起剑转身注视着那漂浮着的尸体。
“是不是我把他逼得太紧了?”明知杨立万是有意讽刺,她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这个疑问。因为她对许逐虽然很爱护,但也极其严厉、极其苛刻,许念是因为她而急于求成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许逐稚嫩而坚毅的脸蛋,颜雪琪心口一痛,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扎进了肉中。
杨立万斜着眼看了看颜雪琪愧疚和心痛的脸色,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奸计得逞的笑容。他懂得见好就收,没有再说话了,不然颜雪琪当真不顾一切动起手来可就麻烦了。
他也看向了海上的尸体,当然,他眼中没有哀伤,他巴不得许逐死。许逐在一年级学生中实力太强,少了许逐他的弟子夺冠的机会就大很多。听到许逐走火入魔那一刻开始,他心里就兴奋不已,现在看着许逐的尸体也是在享受那种幸灾乐祸的滋味。
浪花拍打着海岸,竹筏随着波浪一起一伏,远远飘去。
海风忽然大了,衣角噼啪地拍打着,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注目着竹筏,等待它瞟向海的深处。据说,在那,人的灵魂可以得到海的祝福。
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然后吓你一跳。就好像那具尸体,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忽然直挺挺地坐起了身,然后瞪大着双眼,看向岸边的众人。
静!死寂!
在场的每一位都发现了这诡异的一幕,都惊呆了,尸体旁边的少女更是身体木然,张着小嘴,一动不动的盯着坐起身的尸体看。
尸体自顾自地皱了皱眉,眼睛了露出一丝惊疑,又转过头看了看旁边的少女,左右打量了一番,伸手在少女吹弹可破的脸蛋上轻轻拧了拧,惊疑道:“咦,不是做梦?”
少女脸色发白,一歪头晕了过去。
岸边的十几人中,不知道谁最先反应过来,惊呼道:“鬼啊!”。几个胆小的紧紧地挨在一起,偷瞄向许逐,想看又不敢看。
杜国和杨立万这两个见多识广的导师也是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许逐,就连杨立万一时间都忘记了诅咒许念马上再躺回去。
颜雪琪紧盯着死而复活的许逐,脸色惊疑不定,手指都有些颤抖了。许逐的死是她亲自确认的,当时她还自欺欺人地不知给许逐检查了多少遍呢,可以说他已经死透了,就算是神也救不了。
他不可能再活过来,绝不可能!然而,现在许念睁开了眼的事实摆在眼前,又如何解释?
颜雪琪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接受许逐死而复活的事实,平静的海面却突然掀起了轩然大波,一颗两米宽的巨大头颅冲海底冒了起来,两颗眼珠灯笼般大小,露出骇人的凶光。头颅正上方,有一道极为醒目的狰狞恐怖的疤痕,让这庞然大物看上去更加凶恶残忍。
显然,它是冲着竹筏上的两人来的,巨口一张,便往竹筏上的两人装进了口中,然后连带着竹筏一起吞进了口中,隐隐地,还能能听到一声呼喊——救命啊!
颜雪琪最先反应过来,豁然冲了出去,踏着海面,往海蟒掠去。衣裙飘逸,美艳绝伦,但置身在海面上,显得异常渺小柔弱。
“颜师妹小心。”杜国惊呼道,却没敢追上去,那只庞大的海蟒他们三个加起来也只能给它当点心。
颜雪琪射向海蟒,面无惧色,微微闭上眼睛。顿时,以她为中心的方圆两米,海水仿佛被赋予了灵性,欢快地翻腾了起来。
开启梦战空间,顿时,她的速度暴涨,瞬间前进了二十几米,到达了海蟒前方十米左右。
颜雪琪睁开了雪亮的双眼,双手结着手印,一道水箭从海面穿出,飞出她两米之外,速度不减,直射向海蟒的右眼。
海蟒微微转头,眼睛一闭,便将水箭轻易地挡了下来,然后一扭身,尾巴如同一根巨大的鞭子,带着翻滚的巨浪,狠狠地扫向颜雪琪。虽然有海水阻力,但却丝毫没有影响海蟒的动作,速度快得惊人。
颜雪琪脸色微变,一跃而起,躲开了海蟒尾巴的直接撞击,却没有完全躲开那阵巨浪,浪花如同一堵墙一样撞在她身上,将她的身体震退。
她双脚好像踩在泥土上一样,在水面留下两条长长的痕迹,同时双手一动,一道软绵绵的水墙忽然在她身后耸起,将她的身体停下。
颜雪琪没有丝毫停歇,长剑又凭空出现在手上,再次往海蟒冲去。
海蟒却出人意料地没再攻击颜雪琪,也许在它看来不知道为这么小的点心多花一点力气,不再理会颜雪琪,将头颅往水里一钻,然后整个身体迅速沉没了下去。
“休想逃。”
颜雪琪怒急,双手握剑,直直地劈下。随着一道刺眼的剑光,表面的海水一分为二,一道剑气射入了海中,也隐没在了海中,没有引起丝毫反应,海面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颜雪琪眼中露出了惊慌的神色,海水沉静了,也代表海蟒离开了,带着她的最喜爱的徒弟离开了。她怔怔地看着海面,脸色变换多次,最后露出一个坚毅的神色,纵身一跃,钻进了海里。
“颜师妹!”杜国再次惊呼,却已经阻止不及,随着颜雪琪激起的浪花落下,海面再次归于平静。
杜国脸色顿时苍白,露出了悲痛之色。
一旁的杨立万却是露出一抹庆幸的笑容,刚刚许逐坐起身还当真吓了他一跳。不过幸好,这小子绝对是得罪了老天,才刚醒来又被海蟒吃了,这次他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
更让杨立万高兴的是,颜雪琪居然也跟着跳了下海,也不知道她是打算去找海蟒算账还是打算投海自尽,总之不管是哪种,都极可能有去无回。
杨立万斜眼看了看杜国的神色,嘴角勾了勾,说道:“杜国,你那么喜欢你的颜师妹,难道愿意看着她去送死吗?”
杜国身体一震,脸色又白了几分,却并没有受激跳海去救颜雪琪。他心里有一丝顾虑,担心那条海蟒会杀个回马枪。
“杜国,见死不救可不是君子的行径,对象还是……”
杜国铁青着脸看向杨立万,打断他的话道:“杨立万,你再说我会杀了你。”
杨立万怕他失控,不敢再说,笑了笑转身离开。对他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值得庆祝一番。
杜国却是看着海面,久久没有离开,别人都说他沉稳老道,他也一直这么认为,但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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