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扬鞭而起,帘帷掀起一角小口,入着冷风,但叫人怒火平息。延陵易双手握拳置放于两膝之上,目光未有飘移。另一侧,延陵空衣衫不整,坐得歪扭,嘴中哼着淫调,不时飘向身侧人一眼,笑得更轻浮:“我说妹子,抛开这张脸不算,你骨子里全不像个女人。”
延陵易虚眯了凝眸,淡着声音,似不经意:“大哥…也不像个男人。”她延陵府男女倒置,阴盛阳衰,早就是传遍天下的笑言。长子好以男色,长女冷悍如郎,好容易正常的小女,又是个臆症缠身。这朝野之上,就她延陵家的笑柄最多,也最猖獗。她堵不住天下人的口,只因她杀不过来!
“我是不是个男人,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似乎是捏到她弱处了,一指正欲挑开胸前松扣,邪邪冷笑着要她好看。
延陵易只牙关一紧,偏了头迎着帘外冷风。
“妹子,又输了!五比四,今夜依是你守灵。”延陵空忙扬起折扇,本就是冷风席席,偏他要再扇出些冷风败某人的火气才是好。
“延陵空。”她微叹下口气,并不看他,“你玩得过了。”
由府前驻车,一路而下,延陵易领头疾步先行,其后延陵空踩了她步子追上。停至前稍间空口,延陵空猛转到她跟前,以身挡了道:“咱家你最大,什么事你做主,我就不进堂禀母亲了,你代我说声就好。”
她不解他意,凝眉掠了他一眼,等着他再道。
“我想把友堂接了府里小院。”延陵空满脸讨好了道,“但凡这事你帮我在母亲这通了,文佐尘那边…我保他不娶你,也绝娶不到别家女人。”他帐算得极为精妙,总也亏不了自己。
延陵易微一冷笑,半月之前还是嚷嚷着要宠工部侍郎,他旧人还未哭呢,新人就等着笑了。目光再不及他半寸,只绕了他身子径自而出。
“延陵易。你也别总挂着一脸瞧不人的模样。如今父亲不在了,我娶三两个男人还碍不着这一家子。我没把瑶光楼搬来,就是全你面子。”他嘴上仍是不软,一路跟着碎碎念,且是越说越离了谱,连着她痛处痒处皆拿出来言事,“有本事咱就这么扛上,你别嫁,我也不娶了。我娶不到,你也别念着嫁人。还惦记着文佐尘那厮呢,趁早绝了念想吧,多陈年旧档子的事了。你就是因着他把自己弄一大把年纪了也没人要。早是该清楚,他文少傅要娶得是女人,不是你这——”
延陵易猛地回身,正堵上身后这座人墙,寒着目色:“闭嘴。”
他最怕她瞪自己,尤以那眼珠子似吐着蛇信子要生吞活剥了自己。吞了口水,仍不闭嘴:“延陵易你别瞪我,再瞪,我当你面脱。”说着即是又要扯自己松垮的领口,好容易寻着她一个弱柄,便也屡试不爽了。
延陵易平生最恨人威胁,只一步逼上,瞳孔缩紧,唇角笑色一闪而过,但要人捉摸不清,自齿间迸出冷言:“脱啊,脱个干净!”冷袖扬手,出手攥上他额领,即是要“助”他撕扯下。
反是延陵空一时怔愣,伸手忙挡,却抵不过来势汹汹。只听“呲啦”一声,襟裂衫碎,圆珠团扣落至裙尾蹦跶了几声没了踪影。延陵空敞着半身,半晌未能回神,空瞪着身前怒极反静下的人。
“不是我不把你当男人。”延陵易顿了顿,言声重了分,“是你自己作践!”
“延陵家的人…有谁不是自毁其身。”延陵空终以正经言下,略扬了笑意,满是不屑,“包括你。”
穿堂冷风恰由二人之间蹿过,皆是一袭畏寒。他的目光忽有些痛了,看着她便痛。延陵一族倒是要将他们压成什么模样才是满足,自毁其身,反是轻的。
“空儿,易儿啊——”这一声拂过七品菊兰,正溢满了香气飘来。
以坛圃为隔,数步之外,恰立着携着延陵眉一路而来的澹台。那二人已是看得痴愣,瞪圆了眼睛瞅着这边举止怪谑的兄妹二人,只一声唤下,张着嘴道不出其它。澹台僵直了身子,欲站不稳,步子微撤,即是要歪向延陵眉身侧,紧皱的额眉散不开忧色。
延陵眉忙以双手圈了她,步子移撤,反露出另一端隐在影垣后侧的温俊神影——
那男人芝兰玉树,卓绝而立,一如九天玄珠坠入人尘,染着些许不食人间烟火的淡雅。面如冠玉,颜若舜华的天姿实难由团壁垣影遮下。容虽有清俊秀妍之色,却也集一身俊骨湛然如风。
延陵空眯眼打量了番,只曈眸流波,彼时又泛起情浓意深的光泽。若说这天底下,他有心苦求却无论何般都得不到的男人。只一个。便是如今隔空相望,正以凝眸浅笑的瑾昱王殿下——尹文衍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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