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逸洛好奇望了眼正襟危坐于车内左侧靠窗的蒙面男子,原本以为马车的主人会提及他为何会半路拦截马车的理由,而蒙面男子一言不发凝视窗外如风逝去的景色。
“谢谢!”西门逸洛还是说了声客气话,头枕手臂靠在车尾处坐下,也学他瞅着一侧飞逝流去的秋日风景。
马车里弥漫着一股清雅的熏香味,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车内陷入一片沉寂,除了赶车汉子不时传来驱赶马和前行的声响,就只剩下风呼啦啦从空中掠过。
“今年是个丰收年!”声音里还含有丝苍桑感,恐怕男子比他想象里的年纪还要大些,身体也似有些微弱。
“啊,是呀,川涉县是个富足之地。”西门逸洛无意接了句,那男子把目光移至他身上,透过半艃的黑纱,看不清他面部表情。
“小哥是川涉县人氏?”很难得的,蒙面男子挪了挪身子,撩起面纱。
西门逸洛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竟比他预料的更显苍老,两有鬃银发已现,脸上浮现出丝丝病态,看这个年龄,应该是在五六十左右,称他为老者更加合适些。
“我是川涉县人,只不过从北方长大。”他可不是故意要骗这个老者,而是他未到这里来时真的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而现在是川涉县地道的江南人。
似无意瞥了眼显露出的薄唇以及英挺的鼻梁,白皙如润玉的肌肤让老者心升疑虑。
“不过呢……”西门逸洛话锋一转,淡然说道:“因为幼时体弱多病,所以现在看起来不像是北方长大的,反而比江南土生土长的人肤质还要白晳。”
老者会心一笑,对他的解释很满意。
“看老人家脸泛疲意,想必是跋山涉水而来,不如哪日到在下家里坐坐,到时候一定好生款待。”然后又大声朝车外喊道:“到时候大哥的酒菜都要吃得如意才行!”高大汉子憨笑几声,其意不言既明。
他可不是敷衍老者,萍水相逢也是缘,更何况他总感觉这老者并非是平常之人,巴结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小哥倒是开朗性格之人,却不知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西门逸洛撇了眼窗外飞快倒退的稻田,岔开话题道:“川涉县半数粮食算算也不少呢。”
老者微然一怔,尔后接道:“是呀,足够让二十万大军吃到下一季丰收时节。”
一句话让西门逸洛差点被唾液呛到,他怎么没想过,要是那二十万大军一直吃下去的话,是不是木嫣然下一季收稻时还要来借粮。
“咳咳!”西门逸洛脸颊泛起潮红,显然也被他自己的想法骇得不轻。
“这车内的香气是呛人,小哥若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打开窗子。”老者关怀神情一览无余,看来是他太过多心,才会把老者听到他把家乡说错时眼里闪过的寒光当作是恶意。
“没事,我只是一不小心被空气呛到了。”西门逸洛心虚回答,脸上去渐渐平静。
车内又有一时空寂,老者眼眸越以深邃幽远,西门逸洛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苍白的脸色让他不免为老者的身体担忧起来。明明身体不好,还不在家里歇息,长途跋涉对于老者来讲,可是不利于身体健康。
“南有倭寇北危权,堂中正坐纲常乱。莫为将才欺世安,无心马踏入晋安。”老者低吟一首他未听过的诗词,独自叹息道:“小哥对话里所讲之事可明了?”
一席话让西门逸洛不解其然,这老者怕是属于那种闲来无事聊朝纲之人,而他不过是一介粮商,跟他谈论朝纲,尤其是谈论异时空的朝纲,不知他以前学过的历史评论是否能拿来套用下。
“现在大明朝南部沿海地区倭寇横行,朝中又有乱党祸乱朝纲;前面这句是把当今皇上的苦恼都讲出来了,可后面的意韵却有些不妥。”西门逸洛按自己的理解如实讲道。
“小哥何出此言?”一缕疑色悄上心头。
“莫为将才欺世安,无心马踏入晋安。这句话却不知老人家指的是当今圣上将才不识,还是说将才皆明哲保身,皆隐于山市间呢?”西门逸洛挑了挑额前垂落的一缕长发,似无意问道。
老者眼神闪烁不定,胸膛剧烈起伏,身体仿佛支撑不住。西门逸洛急忙伸手欲扶老者,谁料手未触到老者,就被老者用力打落。
“主子,出什么事了?”高大汉子掀起帘子朝车内询问,老者拍了拍胸口,从怀里的小瓶里掏出一料黑色药丸吞服下去,挥了挥手,示意汉子专心赶马。
西门逸洛倍觉惊疑,他只是说些事实而已,就算他面前的老者是护君派人士,也不至于因他几句话就得病发呀,更何况,他还没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怎么会惹到他呢?
晋安是大明朝国都,听老者话中之意,应该是对所有才负的栋染之才有所期待才对。
搓搓被打得发麻的手背,一片红印赫然入眼中,老者吃了药丸后苍白的脸上泛了一丝红光。
“刚刚只不过是怕小哥碰到暗器才会出此下策,还望小哥不要误会才好。”老者眼瞅着那手背红印一片,知道自己刚才行为确实鲁莽了些。颇为赞赏地盯着西门逸洛,老者问他:“小哥对于这件事有什么具体的看法?”
“你要我根据自己的理解讲,还是按照你的思绪讲?”西门逸洛这次学乖了,他要是说实话打击老人家,万一出什么事,就不是谁承担责任的问题了。
“按小哥的理解来讲。”老者温和笑道,脸上的表情无疑写着“没关系,你只要按照你所理解的说出来就可以。”
西门逸洛漫不经心说道:“就历史发展情况来看,昔日里唐太宗打天下时将才无数,而安史之乱时乱臣中也是谋臣勇将居多,就足以证明将才并不是隐身于市井不愿效忠于国君,而是国君是否有能力来驾驭将才。当今圣上勤奋执政倒是令人敬佩,不过他为人过于宽厚些,早些年若能将祸乱铲除,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内忧外患的地步,再加上……”
未等他说守,老者面带愠色盯住他带面具的脸,双目如炬,似要看透他面具下的面容。只听他沉声道:“你难道还要把这大逆不道的话讲完不可?”
“再加上大明闭关锁国,丝毫不对外开放发展,这样下去,不仅国力无法提升,内乱不断,就连民生也会成为日后一大问题,等到其他国家国力提升来侵略时,国人只有等着挨打的份。落后就得挨打,无知是第一大罪!”西门逸洛虽说得远了些,但近代国史还是触及到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
两个人就一直直视着对方,丝毫不退步,就像悍卫自己崇信一样一点不退让。终于,老者面颊再次泛起潮红,终是移开目光,咳嗽起来。
“老人家!”西门逸洛可不能袖手旁观,就算是意见分歧,也得尊重长辈。况且他的思想观念对于思想古化的老人家来讲,怕是一时不能接受。
手再次未及老者肩头时,老者抬起头来,怒视着他,朝车外喊道:“秦放,停车!”
西门逸洛嘴角抽搐了下,望了眼车外,略感无奈道:“老人家,我确实不该顶撞您,只是我所言皆有所指,如果惹怒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讲小人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谢载人之便,我下车即可。”
老者并未留他,怒哼一声。
西门逸洛顿时感到无趣,耸了耸肩,躬身出了车,双脚落地后朝赶车的秦放深鞠一躬,脸挂谢意道:“打扰了。”
话罢,不理会老者投来奇异眼光,身影渐渐融合在南来北往的大街上。
“主子,怎么处置他?”秦放深知主子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年轻人,不由好奇问道:“用不用……”
“派几个人跟上他,我倒想知道有如此想法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老者放下车帘,秦放应声点头,驾马朝北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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