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注定要用黑色填写的日子。
曾经威严的朝堂变得如此寂寥,昔日肃穆的大殿现在如此空荡,上朝的钟声渐渐传开,文武百官却不见一个前来,朱由检长叹一声,转身离去,他早已学会直面失败,冰冷惨痛的绝望。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的黎明,陪伴他的,只有恶寒、苦雨,以及凄风。
一切都是从天启六年五月初六开始的。
那一天的前夜,还是信王的朱由检被血色的梦魇缠绕,他看到了一个可怖的未来,建虏最终入关,把华夏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这片黑暗是如此厚重,吞没了一切的一切,甚至吞噬了血腥本身,幸存者在黑暗中忘记曾经的血泪,他们只会对建虏卑躬屈膝,丑陋的金钱鼠尾在他们脑后晃动,华夏的衣冠和尊严被仇敌毁弃,幸存者甚至失去了复仇的勇气,无底深渊间,他们苟延残喘,失却魂灵,没有希望……
然后他醒来了,顺天的朝阳正照进信王府,如此温暖,如此安详……
“那是不可能的。”朱由检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噩梦,荒谬的噩梦。”
可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天崩地裂的声音——京师西南的王恭厂炸了,毁了,灰气涌起,屋宇动荡。天崩地塌,昏黑如夜,万室平沉。东自顺城门大街,北至刑部街,西及平则门南,长三四里,周围十三里,尽为齑粉,屋以数万计,人以万计……
他的兄长,天启皇帝为此下了罪己诏,请求上天的宽恕,但信王明白,诅咒早已在古老的国度弥散开去,这事情……决没有完。
“那梦魇是真实的,无论你如何挣扎,这个国家都将毁灭。”从此以后,一个声音时刻回荡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无奈,令他愤恨,*他疯狂。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圣贤的教诲让信王稍稍安心,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能屈服,无法放弃,因为他的祖先曾是这片土地的拯救者,而直到现在……他依然是帝国无可争议的皇。
太多次苦战的幻梦,他手刃了仇敌,用炮火将贼虏轰成淋漓的血沫,可每当醒来,他面对的却是敌人依然存活的事实,而他的帝国……正走向死亡。
东面是建虏的磨牙吮血,西边是流寇的气焰嚣张,他想扼住命运的咽喉,可奸佞之徒早已遍步朝堂。
他的国度在淌血,无论是口蜜腹剑的文官,还是心怀鬼胎的武将,更不用说降而复叛的流寇和掠夺成性的鞑虏,他们就如同蚂蝗一般榨取着大明最后的鲜血,就算他厉行节约又怎么样,就算他变卖金银,只用铜铁又怎么样,贪婪从来都是没有限度的渴求,照样把千创百孔的帝国吸个精光。
到现在,他只有用手指尖淋漓之血,在衣襟上写下最后的诏书,"朕自登极十七载。三邀天罪。致虏陷地三次。逆贼直*京师。诸臣误朕也。朕无颜见先皇于地下。将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可将文臣尽行杀死。勿坏陵寝,勿伤我百姓一人",他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更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液,和这个世界的巨大痛苦相比,一切都那样为微不足道,而十八年前的梦魇,也即将凝结为铁的事实。
"景山,煤山"朱由检最后一次咀嚼这两个熟悉的名字,现在他脚下的土地正在倒春寒中挣扎,冷雨和荒烟蔓草让他想起封土……好吧,这里就是我的坟山。
闭上双眼,把世上值得烦恼和守护的一切抛在后面,疲惫的心灵正竭力让自己的平静,那狰狞的绞索就是解脱,他最后的挣扎,自行了断的逃亡。
窒息笼罩的一刻,他心中的天下碎为两半,同样的血泪,相似的残酷,然则一端的尽头隽刻悲壮的复仇,另一端的末尾却沉浸迷离的绝望。
在最后的时刻,他感悟了梦魇下的事实,残酷命运的真相。
严重缺氧的头脑已无从思考,年轻的皇帝带着震惊与错愕,沉入了他的黑暗。(八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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