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看着忽然出现的包永旺，骤然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声音沙哑道：“太渊宗，竟然还有余孽残存。”

包永旺冷声道：“你当年引下天道灾难覆灭太渊宗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他眉毛上挑，眼中怒火汹涌，就好似他跟星主之间，有着无法抹去的仇怨一般。

然而不等他将心中的怒意发泄，欧阳六却先动起来了。

欧阳六从来不喜欢在敌人还活着的时候废话。

他强行在空乏的星空中挤出了一丝丝星力，再次引动了界刀。

界刀化实为需，变幻成了漫天利刃，直接将星主笼罩。

寒芒闪过之后，星主所在的位置已经只余下了一缕烟尘。

跟星主一起消失的，还有欧阳六脑海中的诅咒印记。

欧阳六突破之后便直接跑来跟星主决战，一直没有来得及处理。

但随着星主化作尘埃，这最后一丝印记也随风飘散。

感受着自己灵魂中前所未有的清明，欧阳六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另一边，包永旺却似乎没有类似的感觉。

包永旺看着星主在自己的眼前化作一蓬尘土，眼中闪过了复杂的光芒。

他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后，扭头对欧阳六道：“你难道就不打算听一听他临死前想要说些什么？”

欧阳六面无表情道：“我当然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不过相比于他可能说出的那些秘密，我更喜欢稳妥。”

包永旺却饶有兴致道：“他被你的界刀斩中之后，生机已经彻底断绝。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他是曾经的星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而他要说的，很有可能是我的身份。

我的身份，难道不值得你付出一些小小的风险？”

欧阳六听到这个问题，不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他忽然凝视着包永旺的眼睛道：“我现在是应该叫你包永旺，还是渊圣？”

包永旺似乎没想到欧阳六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顿时微微一愣。

不过下一刻，他的眼中便流露出了浓浓的赞赏。

他同样直视着欧阳六的眼睛，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欧阳六面无表情道：“就在刚刚。”

早探索妖风山之前，包永旺便已经通过传讯石偷偷联系到了欧阳六。

当时包永旺请求欧阳六保护包奇胜，并说他跟欧阳六有着共同的敌人。

然而欧阳六问起两人的敌人是谁的时候，包永旺却言辞闪烁，只是暗示对方是四九星门。

欧阳六本着怀疑一切的精神，在那时便开始怀疑起了这个包永旺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他那时没有一点儿线索，所以只能将这件事暂时压在心底。

直到他跟武天纵留下的剑意产生了共鸣之后，才骤然发现包永旺通过传讯石给他传递过来的气息，竟然跟那道剑意有着莫名相似。

这让欧阳六不由回想起包永旺之前的暗示。

包永旺这个多半会出现的外援，在欧阳六原本纠结的天平上，压下了一个重重的砝码。

于是欧阳六才会赌上一切，直接突破了当前的境界。

不过那时欧阳六仍旧不清楚包永旺的身份。

直到刚刚，包永旺对星主说话的时候，透露出了那种深入灵魂的恨意，这才让欧阳六将之前的猜测串联到了一起。

欧阳六虽然没有将这些历程讲出来，但包永旺显然是猜到了。

包永旺轻轻移开了目光道：“你现在既可以叫我包永旺，也可以叫我渊圣。

我们两人已经融为了一体，再没有了彼此的分别。”

欧阳六目光一凝道：“你夺舍了包永旺？”

包永旺笑道：“当时包永旺早已经没了身躯，我如何夺舍？”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欧阳六一愣。

当时包永旺跟二狗分离的时候，的确只剩下升华过的灵魂了。

这幅画面重新在欧阳六脑海中浮现，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好在包永旺没有让他疑惑太久，继续道：

“在上古时，星主引下天灾，直接将太渊宗覆灭。

然而他却没想到，我的一部分灵魂其实已经融入了这片天地。

我即便被天灾抹杀，也会有一部分残魂在这世间飘荡，若是给我足够的时间，我还有重生的可能。

然而星主却足够敏锐，很快便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我不得已之下，只得在虚空深处沉睡。

然而这样一来，我便无法恢复一丝一毫的实力。

若是以这种状态迎来天地之变，必然无法对抗星主。

就在我焦急不已的时候，遇到了包永旺。

包永旺升华过的灵魂，可以完美掩盖我的痕迹。

于是，我的灵魂便跟包永旺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

我便是他，他也是我。”

欧阳六静静听完包永旺的讲述，一时间不知如何分辨真伪。

灵魂融合这种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包永旺再次开口道：“如今星主的事解决了。

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是不是也要解决一下了。”

欧阳六瞬间将思绪收回，凝视着包永旺道：“你要解决什么恩怨？”

包永旺笑道：“武天纵是我的爱徒，却死在了你的手里。

你觉得我要不要给他报仇？”

欧阳六瞳孔骤然一缩，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斩了一个星主，竟然又要面临渊圣。

虽然渊圣的状态似乎远远不如星主。

但欧阳六也没有了武天纵孕养万年的剑意，就连他体内的星力都近乎干涸。

如果在这个时候跟星主交手，他的胜算并不高。

这一刻，欧阳六已然做好了逃遁的打算。

然而尚未等他有所动作，一个欠揍的声音忽然在周围回荡了起来。

“小六子被星主引诱去跟武天纵死磕的时候你不出头，这个时候竟然好意识说要给他报仇，你这个老家伙是真的不要一张老脸！”

以往欧阳六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时，都忍不住会挑起额头上的青筋。

但这个声音在此时出现，却让欧阳六的心中颇为安稳。

欧阳六缓缓抬起头，果然在两人上方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对于时度的到来，包永旺似乎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

然而他打量了时度片刻后，脸上却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我们这些人中，倒是只有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混得最好……”

时度撇嘴道：“少废话，小六子跟老子是一伙儿的，你赶紧滚蛋！”

如此不客气的话，让包永旺额头上的青筋不由蹦跶了两下。

不过他很快便平复了情绪，摆手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对他动手。

武天纵的事虽然不能跟欧阳六撇开关系，但他的确如你所说，并非真正的凶手。

而且他之前还曾经救过我的父亲包奇胜。

如今星主已死，这两件事就互相抵消了吧。

我跟他之间恩怨两清！”

对于这个说法，时度显然有些不屑。

他撇嘴道：“欧阳六救了你老子，又帮你弄死星主，这明明是两件事。

你竟然用一件事来抵消，居然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你又不是没能力还得起这个人情，干嘛……”

时度的话本来又长又急。

但他说到这里之后，却仿佛一只忽然被人抓住了脖子的公鸡一般，将自己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顿了一瞬之后，忽然一字一句道：“你难道有离开这里的办法？”

包永旺嘴角微微扬起道：“当年凿穿苍天的计划，本就是我先提出来的。

只不过星主为了一己之私，改变了原有的计划。

如今天地再次陷入动荡，正是我们继续当年计划的时候！”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最后一枚诸天棋子，已然落入棋盘中。

棋子归位的一刹那，原本似虚似实的棋盘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而它原本所在的位置上，只留下了一个漆黑的孔洞。

在个漆黑孔洞出现的一刹那，欧阳六周身汗毛根根颤栗，仿佛这个漆黑的孔洞能够碾碎一切一般。

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去。

跟他有着同样动作的，还有时度。

几乎在欧阳六动起来的同时，时度就已经飞了出去。

两人不知飞了多远，心中的恐惧才稍稍减弱。

欧阳六下意识望向了那个漆黑的孔洞，但那里除了黑暗之外，却已经不见了任何其他的东西。

就仿佛那里的光线都已经被吞噬了一般。

没等他将自身的情绪平复，便听时度喃喃道：“这家伙竟然弄出了个黑洞来……”

欧阳六看着深邃的虚空，觉得‘黑洞’两个字竟然十分贴切。

他低声道：“包永旺刚刚说的要离开是什么意思，这个‘黑洞’又是怎么回事？”

时度的目光仍旧凝实这那片我黑的虚空道：

“就是字面意思。

在这个世界中，星空境便已经是定点了。

那些老家伙在上古的时候，就已经触摸到了顶点，再无法前进一步。

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计划着离开这个世界了。

而黑洞则是连接多个宇宙的通道。”

欧阳六看着那漆黑深渊，回忆着自己刚刚那种极致的颤栗，只觉得弄出这东西的人简直疯了。

然而他尚未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就忽然见到前方闪过了一束光芒。

这一束光芒并不如何强烈，却诡异的穿透了那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

隐约间，欧阳六似乎看到了黑洞另一边有着绚丽的色彩。

这一幕将他深深的震撼了。

欧阳六下意识地扭过头，想要询问一下时度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一幕。

然而他尚未开口，就发现时度已经缓缓向前飘了过去。

欧阳六一把拉住了时度道：“你疯了？”

时度缓缓扭过头，轻声道：“我没疯，我只是想去试试。”

欧阳六皱眉道：“渊圣在万年前就已经在策划着这一刻了，他能抵御住黑洞的吞噬，不代表你也能。”

时度感受着欧阳六的力道，笑了笑道：“诸天棋子这东西，我当年也了解过。

这玩意儿虽然厉害，但想弄死我也不容易。

最主要的是，里面的路已经被那个家伙冲来了。

我只要沿着他的痕迹，便可以轻松离开这里。”

时度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颇为轻柔，丝毫没有了以往的欠揍气息。

但跟之前相比，他的语气中却透露着难以言表的坚定。

欧阳六心中微微一沉，不过他仍旧尝试着劝道：“你现在的实力还没到这个世界的巅峰，这么急着走干嘛……”

没等他说完，时度便摆手道：“我虽然没有到达巅峰，但已经距离巅峰不远了。

而且我离开的目的，跟这些只知道修炼的老家伙不同。

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时度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眼中绽放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欧阳六隐约在这种光芒中，看到了一颗蔚蓝的星球。

不等他再次开口，时度已然摆脱了他的拉扯，朝着黑洞的方向飘了过去。

欧阳六下意识地抬起了手，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拉住时度。

在他愣神的时候，时度已然消失在了他的视野当中，只留下了一段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小子，以你的天赋，用不了多久就会触碰到这个世界的顶端。

以你这个苟活的性子，顶多能苟上几千年就苟不住了。

到时候记着去那边找老子，老子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欧阳六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心中便隐隐生出了一种立即跟上去的冲动。

不过很快，他便将这种冲动平息了下去。

因为这种冲动并非来自他自己，而是时度跟他产生的一种共鸣。

经历了武天纵的剑意贯体之后，欧阳六便已经看到了星空境修炼的道路。

而诸天棋子凿开世界边缘的那一幕，则让他看到了新的世界。

以欧阳六的天赋，用不了多久便会站在整个世界的顶点。

这种认知已然烙印在欧阳六的心中，所以时度那番话才会直接引起他的共鸣。

就在他回味着心中莫名的情绪时，又是一束光芒从无尽虚空中射了出来。

欧阳六看着光芒另一边那绚丽的色彩，心中再次泛起了波澜。

然而他并没有任由这种情绪在心底酝酿，而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天地间的变故刚刚开始，而他又刚刚斩破自身的束缚，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

也许千、万年后，他也会如时度一般，在这个世界的边缘凿开一条通道，前往其他的世界。

但现在，这片大陆上还有他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