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苏小影还是c大的一名普通学生。那天早上跟平常一样,她走出宿舍,抱着书本,打算去上英语专业课。
快到11月的天气已渐渐转凉,校园里除了和她一样匆匆赶去上课的同学,已很少有人逗留在外面。她是大一新生,来学校已经两个月了!
“铃…铃”苏小影低头掏出口袋的手机,那是个深红色的小巧滑盖手机。
手机是开学时,爸爸来送她时带她在学校附近买的。最初她是不肯要的,可爸爸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有个手机方便联系,她也就同意了。想起父亲临走时有些佝偻的背影和渐白的头发,她红了眼眶。她的家庭并不富裕,爸爸是个拉货司机。她收到c大录取通知书那天,爸爸高兴坏了。那天他在县里摆了酒席,请了全县的亲戚。他说让她放心的读书,攒了三年的钱足够供她读完大学。
电话上是婶子的号码,爸爸没有手机,前两个月也经常借婶子的手机给她打电话,她笑着接了电话,
“喂,爸爸!”
“喂,小影呀,我是你婶子,现在在上课吗?”
苏小影听到是婶子的声音,有些惊讶,亲切地回:“嗯,快要上课了”,可婶子接下来的话却让苏小影的心沉入谷底。
“小影呀,你赶紧跟老师请个假回来,你爸爸出车祸了!”
苏小影愣了愣,抱着书本飞快地往回跑,跟赶去上课的好友唐笑撞了个满怀。她迅速地爬起来,继续飞跑,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和唐笑背后的喊声。
到火车站买完票,苏小影才想起给老师打电话。车票是下午1点的,苏小影算了算,她家的县城没有火车站,从c市到临县需要4个小时,从临县到家要1个小时。
晚上,苏小影走进家门的时候,已经快8点了。屋子里站满了人,让她的心愈发的慌。
苏小影的婶子李玉一眼看见进门的她,疾步走过来,悄悄拉着她绕进了里屋。她抹了抹眼泪,对着苏小影说:“小影呀,这可怎么好呀,出大事了!”
苏小影看了一下屋子,着急的问她:“婶子,我爸呢?”
李玉的眼泪又下来了,她眼睛红肿地看着苏小影,对她说:“小影呀,你爸他没了!”
苏小影脑袋一片空白,什么叫没了……
李玉解释着说:“这两天小浩一直生病,你爸去医院买了些感冒药给他,吃了两天也一直不见好。昨天晚上,你爸拉完货回家,发现小浩发起了高烧,他晚饭也没吃就火急火燎地抱起小浩去医院。他那货车刚一开走,我这眼皮就直跳,心里‘突突’的。这可不,两个钟头不到,医院就打电话给你叔,说出事了”她说着,抬手直抚胸脯,好像那样能让她平静下来。
苏小影愣愣的听着婶子的叙述,动也不动,也不出声,像是傻了!
李玉拉着小影继续说着“我和你叔到医院的时候,你爸已经被送进去抢救了。听交警说明情况才知道,在沿河那段路,你爸的货车也不知道怎的,跟一辆摩托车撞了。哎哟,那孩子可惨了,听说当场就死了。你爸当时想躲开那车,车头一拐,冲出了马路,掉了下去。我和你叔吓坏了,赶紧问车上小浩情况,交警说当时你爸把他护在怀里,没受什么外伤。”
李玉说完这一长段,断断续续的,还有些后怕,她紧紧握着苏小影的手,激动的说:
“还好,小浩没什么事情,不然留你一个人,可怎么好,你那混账妈妈……”。她顿了顿,知道自己扯远了,将话题扯回继续说:“一直到早上,医生才出来,可你爸……硬是没抢救回来。那家人看你爸没救回来,就开始扯着你叔算账,说不扯清楚这事谁也别想离开,这不,你爸现在还躺医院里。你叔见在医院吵也不是个事,就领着这些人到家里来了。哎呦!我吓得不行,恍恍惚惚的,老半天才想起得赶紧通知你。你看看外面,吵了一天了,还没—”
李玉正说着,突然,苏小影挣脱出李玉的手,向大门外跑去。李玉急忙追上去,大声问:“小影,这么晚了,你去哪?”
“我要去找我爸爸”,苏小影红了眼睛,脑袋使劲的摇着,嘴里喃喃地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李玉拦住苏小影,着急地说“哎呦,傻孩子,你叔说了,明天带你一起去医院把你爸送殡仪馆去。现在这么晚了,你刚回来,好好休息下,不着急哈!”说毕,想把苏小影拉回去。
“不,我现在就要去”苏小影激动地想挣脱李玉的阻拦。
此刻的苏小影正站在里屋门口,里屋有两扇门,一边连着大厅,另一边可经过庭院,直接到大门。说话声,惊动了大厅里面的人,大家都往里面看过来。有人认出了苏小影,原本有些吵闹的大厅,变成了激烈的叫骂。
一个约50来岁的妇人激动,气愤地喊道:“我儿子20多岁,好好的一个人,被你们给撞死了。现在死不瞑目,你们现在什么交代都没有,就想办葬礼,门都没有!”说着整个人瘫软在地板上,大声哭喊:“儿呀,你死的好惨呀,我的儿呀……”
“你们现在撞死人了,就想跑?”
“是呀,是呀,今天不说清楚,谁也走不了!”
“我堂弟才26岁,刚结婚就被你们给撞死了,以为搭上个老头子的命就能这么算了?”
……
指责的声音一句接一句,一下子,客厅里的人都往里屋涌了进来。苏小影看着眼前这些人,有些不认识,有些她也是认识的。平日眼里和善淳朴的邻居,此刻就像是要吃人的野兽,向她们叫骂着,吐着舌头,一步步逼近。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盖住了叫骂声。大家都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是她的叔叔苏正圆把客厅的花瓶砸了。
见大家望着他,他快步地走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一把钉在客桌上,大声说:“我在这条街上住了40多年,我的两个小孩也在这个县城里上学。要跑?我们能跑到哪里去?俗话说一命偿一命,你们家的孩子是命,难道我哥的命不是命?咱们中国人讲究一个入土为安,大家都是一条街上的街坊。想想平日的情谊,是不是也不应该一点情面也不讲!事情出了,让警察查明。到时候,该怎么赔,该怎么罚,我登门拜访。要是我说话不算话,到时你们就拿这把菜刀砍死我,我绝不说二话!”
大家都被他的举动和声音震慑住了,沉默了一会,都陆续离开了。那个50多岁的妇人,见给她撑腰的人都走了,狠狠对着他说了声:“你最好记住今天说过的话,不然……”也跟着离开了。
苏正圆见人终于都走了,揉揉眉心,大大松了口气。他走过来对她说:“小影呀,回来啦!”
苏小影抬头望着她叔叔,红肿着眼睛,着急地说:“叔,我要去看我爸爸,现在就要去”
苏正圆叹了口气,转身对着李玉说:“孩儿他妈,你带小影去吧!顺便去看着小浩,他在医院住院,没人看着可不行!”
李玉点点头,带着哭泣不止的苏小影去医院。到了医院,问了护士才知道,苏小影的爸爸被安置在医院的停尸房里。在这个小县城,停尸房只放了一架床。偌大的空间,四周显得冷清而又诡异。苏小影慢慢走了过去,见到了她的爸爸苏正方。
她看见爸爸静静地躺在那,似乎只是睡着了。她感觉像做梦,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僵硬而又冰凉。眼泪模糊了双眼,滴落在了他的脸上。苏小影摇晃着他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爸,你醒醒呀,我是小影呀,我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她双手拉着爸爸粗大的手,想把他焐热,话语因哭泣而断断续续:
“爸,你…起来呀,不要再睡了,这里这么冷,我们回家..呜呜呜…,爸,我们去看小浩,小浩他生病了,他才8岁,你要赶紧起来照顾他呀!”
“爸,你快起来呀,呜呜呜……你躺在这让我和小浩怎么办呀,呜呜呜,呜呜呜……”
“爸,爸…呜呜呜……”
苏小影大声的哭泣着,似乎把全部的力量都用在了哭泣上。哭声充斥着整个房间,悲伤而又绝望。
那天晚上苏小影趴着父亲身上说了许多的话。眼泪把她父亲的衣服染湿了一大块,最后她哭累了,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父亲跟她告别,他抚摸着苏小影的脸,让她不要怕。在梦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说:“小影,你要坚强,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小浩!”
葬礼办了三天,没有受害者家人的阻拦,葬礼顺利的结束了。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警察那边来了结果。判断结果是苏小影的爸爸疲劳驾驶,县里道路照明本就不好,是主要责任方,建议他们私下协议解决。
那天苏小影的叔叔带着她按照约定来到了受害者的家,协议了两个小时,最后谈定苏家赔偿20万。谈判比想象的顺利了许多,也许是双方都冷静了下来。悲剧已经发生,争吵已是徒劳!
那段时间,苏小影的叔叔带着她访遍了所有的亲戚去借钱,有城里的,也有乡下的。苏小影觉得她之前的十八年人生经历也没有那10来天经历的人情世故多。
她见识了人性的冷漠,也见到了真挚的亲情。
那些天,苏小影看着平日里亲密的婶婶伯伯,避他们如洪水猛兽。看着乡下表奶奶颤颤巍巍的掏出所有的积蓄;苏小影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她不再沉浸悲伤于爸爸的死,也不怪亲戚们的冷漠。她学会了更加感恩,她要在心里牢牢地记住那些帮助过她的人。
拜访了十日,算算筹的钱。有苏小影爸爸的积蓄,加上苏小影叔叔的所有积蓄,再加上这段时间借的款,20万总算凑的差不多了。
苏小影看出婶婶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眼神中微带着不悦。她心里有些内疚,她知道叔叔是拿出了抚养两个小孩的积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没有叔叔一力担起责任,苏小影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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