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字、看相、卜卦、取名、算吉凶嘞!”
小道士身着皱青衫,手里拿着一杆小幡,上面写着“神算”二字,走在熙熙攘攘的大都街巷。
虽然已经是吊着嗓子,也几近用上了浑身的力气喊着,但四面八方的吆喝声,还是如同一层一层的浪,把他那本来就不怎么响亮的叫喊声盖了过去。
大都,是陈国的国都。
要说陈国是最繁荣的国,那大都就是最繁荣的都。即便放眼整个天下,也难找出如此这般的繁华热闹地儿来。
六月的大都,就如同在火上烤着,脚上的草鞋似乎也无法隔绝下方,那滚烫的如同烧红了的碳火一般的青石板所传来的热意。如果不是极快的走着,根本无法感受半缕微风,即便是有,也似热浪。
卫天扯着袍袖抹了抹脑门,而那些汗珠如同擦不尽一般,抹了又渗,渗了又抹,随后依旧吊着嗓子吆喝着。
一边吆喝,视线却一直落在街边各式各样的糕点包子上。
卫天不禁难过的摸了摸肚子,他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今天要是再不开张,恐怕就得饿死在这繁华的大都街头。
“饿死就饿死吧,这年头饿死的人多了去了。”虽然这么想着,但又一想到街口卖油饼王老二的儿子,只比自己大两岁,去年成了亲,今年说不定都抱娃了。再看看自己,从小到大,连大姑娘的手都没碰过一次,不由得悲从中来,不过可能也就是这种悲伤,唤醒了他活下去的本能。
“要死也要做一次男人再死啊。”他在心中呐喊。
要说这陈国,不愧是当世第一大国,要说气度、做派,那不仅是体现在每一个陈国人的脸上,还体现在具体行动上。
首先官府提倡贸易自由,你街边随便摆个摊,杂个耍,只要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不妨碍道路交通的前提下,官府都是默认许可的,除了有衙役巡逻维持治安,竟然还不收税。
这还不算,在这种暑天,官府还会专门派人在街上泼洒凉水降温,又在街头巷尾支起很多的凉棚,有的甚至还提供免费的茶水。
陈国人民多富庶,街边也极少见到叫花子,凉棚下大多是过往的行商,亦或是不惧酷暑依旧玩闹的孩童,以及他们身后那些追不上却不得不追着的家丁奴仆们。
这种天气,其实一般人根本就不愿意出门,更别提谁会顶着这毒辣的太阳,听你一个神棍在那叨叨半天。
理所当然,卫天一个上午又白忙活了,还好有免费的茶棚,还不至于早早的渴死,只是那淡如水的茶汤,除了解渴,也无法给予人什么其他的精神享受了。
大都西郊,白帝湖畔。
“你是说那废物不干活,又出去了?”
说话的是一位坐在太师椅上的青衫老者,他短眉长须,一口黄牙,本就不大的鼻子旁还有一颗大黑痣,黑痣上还有几根极长的白毛,第一眼看上去甚是有些滑稽。
“都……都出去三天了。”底下一人颤颤巍巍的说道,他恭敬的弯着身子,脑袋耷拉的很低,汗水从鼻尖滴落,落在地上。
“饭桶,都是饭桶!”
青衫老者把茶碗重重的拍在案上,几乎快把茶碗拍碎了,另一只手指着底下五六个同样弯着身子的人骂道:“你们几个也不拦着?不拦着也就算了,三天了,怎么也没见人上报此事?”
此时另一个小道士模样的人微微抬起头,怯生生的说道:“启禀师父,三天前小六子来报过了,您那时说……说不要打扰您喝酒……”
“闭嘴!”青衫老者又一拍案几,站起身来骂道:“小子皮痒是吧?敢在老夫面前胡说八道!老夫那是喝酒吗?老夫那是……那是在参悟天道!”
底下几人虽然弯着身子,却还是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眼神中满是不屑,似乎在说:“得了吧,就您这种微末道行还妄谈天道,不怕老天看了您那一口大黄牙,立刻厌恶的把您给诛喽。”
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脸上的神情却一闪而逝,因为头低的极低的缘故,老者也没有瞧见。
此时又一个小道士忽然上前几步,走到老道身旁,一边捏着老道士的肩头一边说道:“师父,那厮走了便走了,留在这里既不干活也不练功,整天就想着如何骗师兄弟们的银子,留他作甚,走了更好!”
“住口!”老道士又又拍了一下,拍的案几落下了一些木屑,似乎在哭泣一般。
随后,老道士沉默半晌,神情似乎有些缓和,随即又是一阵无奈,他抖了抖宽大的袍袖,伸出干枯蜡黄的手,蛮横的抄起茶碗,灌了一大口,然后把口中那些碍事的茶屑,随意的吐在地上,之后才沉声说道:“你以为老夫想留他?老夫巴不得他早点滚蛋,咋们这儿是草堂,又不是善堂,要不是因为亭中那位有交代,老夫早把他撵走了,哪里还有现在这种糟心事。”
老道士似乎积怨已久,咽入口中的茶汤有如苦水。
“亭中那位?亭中哪位?”一个小道士不解的问道。
“蠢货!亭中还有哪位?亭中只有一位!”
忽然,众人好像想到了什么,相视一眼,场中一时间没有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人开口说道:“不……不会吧,那厮怎会和那位上人有关系?”
“你们知道个屁!不对,你们就算知道的再多,也就是个屁!”
“这些话听听就罢了,别给我到处嚼舌根子。现在,都给我出去,把他给我找回来!”老道士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说道。
“啊?师父,这么大热的天,这偌大的大都,让我们几个去哪儿找他。”小道士苦涩的说道。
“不去,也可以,就把那厮这几天懈怠没干的活都干了,然后罚抄500遍静心篇,然后……”
还没等老道说完,几个小道士麻溜的向门口跑去,一边跑,口中还说道:“弟子这就把卫天找回来……这就把卫天找回来!”
大都白帝湖,说是湖,却极大。站在湖边,左望,看不到头,右望,依旧看不到头。
而湖中心,有一座岛。岛中心,有一方石亭。石亭中,坐着一个人,一个老道士,老道士望着天,口中喃喃道:“天要下雨了。”
天要下雨了。可天明明还是晴的,不止是晴的,还是烈日当空的晴,看不到一丝云彩的晴。
此时的大都城中,卫天终于迎来了这几天里的第一位客人。
“这位善人,您是要测字呢?还是卜算吉凶?亦或是观家宅风水?”
卫天面前之人,是个女人,一位极漂亮的女人,她一身花绸齐胸襦裙,宫绦以丝带编成,发间钿花大气明华,一看就不是凡品。
卫天这辈子极少接触女人,他从小生活在临州的小渔村,村里有五六个小女娃,即便如此,一年到头也没见上几面,那些大一些的孩子或者是大人,不知是什么原因,极少跟卫天家有所来往,卫天他们家也只是在村子的一角,旁边少有邻居,似乎被孤立了一般。
而他家中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位老舅,平日里也是寡言的厉害,从他记事起直到七岁那年送去白帝湖,两人相处的短短几年中,说的话也只有寥寥几句。有很多次卫天甚至认为,自己是不是老舅捡来的,又或者自己是老舅仇人的儿子,想着把自己养大,然后让他去杀了自己的亲爹等等,脑中脑补了无数有的没的阴暗桥段。
“家宅风水?”女子捂嘴淡淡一笑,说道:“你的分量可能还不够。卜算吉凶,我看也没什么必要,本家还算是个大户,自然是一世吉祥。我看,小道长就给我测个字吧。”女子虽然没有表现的很明显,但确实有些不屑意味在其中。
也不知这个女子到底是何背景,即便大富大贵者,也鲜有过三代,亦是朝中高官子弟,也说不定哪天触怒了龙颜,反手一抄就抄没喽。像她那一世吉祥的自信,真不知从何而来。
卫天心中如此这般思忖着,面容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那笑容,既温柔又专业,似那春风拂了柳,桃花暖了酒,哪怕醉仙楼里的头牌小二见到当朝宰相大人光临,可能都犹有不及。
“还请善人给字。”说罢便熟练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递了过去。
而华服女子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偏头对身旁的小丫鬟说道:“彩儿,你帮我写个……”
话音未落,卫天含笑,微微一礼,沉声说道:“还请善人亲自动笔。”
“小道士,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们家小姐怎么能碰你那些腌臜不堪的东西。”小丫鬟抬着高高的鼻梁,哼着粗气说道。
就在小丫鬟一句话的功夫里,卫天已经在心中把这女子往上十几代的祖宗都问候过了,这种事那是相当的纯熟,随后,依旧那副云淡风轻、举重若轻、无所重轻的说道:“字由心生,见字如见心,这位善人欲窥己之心,哪能借他人之字?”
“你……”小丫鬟话还没出口,只听淡淡细语打断道:“好了,彩儿,无碍。”
说着,华服女子伸出她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提笔写了起来。
看着女子的手,卫天咽了咽口水,他这辈子都没碰过女人的手,而此时他眼前的这只手,又是那么的完美,仿佛白玉雕琢,平时一定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是笔拿多了也会有笔茧,所以平时一定不怎么写字,那上茅房又是如何……呸呸呸,这种仙女,应该是永远都不用上茅房的才对。不知道这双手摸起来会如何的顺滑,不知道这双手如果摸到自己的脸颊,又是如何的让人荡漾。
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卫天脑子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女子写字的这会儿功夫,卫天已经来来回回构思了十几部小说和杂说了,说不定连他们俩的儿女、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的名字都安排的妥妥的了。
也就不一会的功夫,女子落笔,卫天在脑中擦了擦那不存在的口水,正睛一看,乃是一个“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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