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此时已经完全被浓雾笼罩，视野不足十米，在黑灰的雾气中似乎还有黏液摩擦的诡异声响。

每户人家都紧紧关闭了门窗，无人胆敢喘一口大气，小孩被大人塞入地窖躲藏起来，男人们拿着刀站在门口，冷汗浸湿了衣衫，恐惧在一点点地蔓延。

海妖，其实在海妖镇也算是个传说，真正见过的人寥寥几个，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疯疯癫癫不像人样。

但是像今天这种诡异海雾的情况却是隔一两个月就会出现，居民们不知道雾气中的可怕生物到底是什么，也根本不想知道。

只是每一次雾气散去，镇上总会有几个人神秘失踪！

月光已经无法穿透雾气，只剩屋内零星的灯光模模糊糊。

浓雾中露出密密麻麻的黑色，柔软的触手攀上几栋小楼，顺着烟囱或者排水管道滑进，刺耳的尖叫声很快就打破了小镇压抑的宁静。

“咚……咚咚咚咚！”

这时，菜刀撞击在案板上的沉闷响声自那栋临海的饭馆传出，神奇的是，那座小楼是唯一一座没有雾气徘徊的建筑，更没有黑色触手去触及。

随着切菜声愈发加快，浓雾竟然开始异常抖动，那些触手也随之僵硬，短短几秒飞快缩回海洋。

浓雾散尽，海面归于平静，低不可闻的怪异低语也缓缓消失。

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

翌日。

亚瑟早早起来，在小楼门前竖起一张立牌，上面写着“新店开业，早餐免费，温暖你不安的心”。

开业不算啥，早餐免费也是很正常的营销，可是最后一句话却重重地击中了小镇居民们的心脏。

烟囱里飘出轻烟，屋子里充满了香薰的暖意，炉子上的砂锅里“咕噜咕噜”地翻滚着，三方吧台中间，一片片腌好料的鱼肉在铁板上滋出油花。

瞅着越来越多黑眼圈的居民推门而入，亚瑟换好体面的管家服，打开留声机，悠扬宁静的音乐顿时安抚了居民的烦躁恐惧。

“今日早餐有两样菜，清煎鱼片和什蔬凝神汤。”魏罗面带礼貌微笑，一边用铲子翻动表面逐渐金黄的鱼片，每片鱼都是半个巴掌大小，里面的刺已经处理过，保证不会影响食用感官。

油也是从数十种药材中提取出来的植物油，经过特殊处理后已然成了大补之物，可清除身体中的深藏毒垢，长期食用一身轻松，神清气爽。

当然，这种油只是魏罗烹饪的标配，也是菜谱数百年前的一个最基本任务而已。

鱼肉薄薄的边缘已经呈现出微微卷曲的状态，关火，油汁收入，并不腻人的烤香一瞬间迸发而出，相反给人一种大自然的奇妙感觉。

这正是独门药油的功劳！

魏罗井然有序地给十几块鱼片撒上很少的孜然，一一装盘，再摆上一小碟中式榨菜，由亚瑟端到每一个人的身前。

“我一般不会对自己的作品过多介绍，一切都由你们自己品鉴。”魏罗把铁板上剩余的残渣清扫干净，转身查看身后炉子。

什蔬凝神汤，是魏罗自创的无数种菜品之一，也是最为适合普通人的菜品之一。

里面放什么蔬菜不重要，比如现在这个大砂锅里就有白萝卜，莴笋叶子，豆腐，以及芦笋段。

用熬制好的大骨汤一直小火慢煮，保证汤汁浓香浸入蔬菜之中的同时还要把握好时间，防止蔬菜过烂。

当然，到现在为止，这就只是个蔬菜高汤，根本达不到凝神效果。

最后，魏罗拿出几根杂草般的草叶，随便掐碎扔进，盖上盖子，静等半分钟。

凝神草，一种森林里常见的野草，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它安神宁魂的神奇功效。其名字也是魏罗很多年前自己取的，这种草是在千年前受到邪神邪气影响才诞生的新生物种。

趁着空隙，魏罗观察着饭馆里的食客。

金黄的鱼肉表皮酥脆可口，咬下的一瞬间就有浓郁汤汁爆出，皮下的第一层鱼肉略带柔韧，最里面的肉质却是极软。

层层递进的口感使得每个人都浮现出享受的神情，药材的清香恰好去掉了海鱼特有的海腥味，细细咀嚼，仿佛置身于森林与海洋相结合的幻境。

前两口大多数人都是细嚼慢咽，细心体会，而后无法控制食欲，快速消灭。

说白了，本身就是撒了孜然的烧烤，无需过于做作，大口的畅快吃下才是真理。

最后，一小碟中式榨菜下肚，清脆爽口，一夜的疲倦已经驱散了七七八八。

“哦！这什么涪陵榨菜是怎么制作的？这口感和味道简直是撞击在我的舌根上！”有人发出了惊叹。

状态恢复后，居民们脸上的愁容逐渐褪去，重新焕发出笑意，他们开始闲聊起来，大多夸奖魏罗厨艺了得，从没有吃过这般美味的东西。

“老杰克，前天去了沙砾之穴的冒险队还没回来吗？”一名猎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擦了擦嘴巴说道。

海妖镇镇长，穿着朴素麻衣的老杰克津津有味地吃着鱼肉，含糊不清地回答，“那些没长脑子的小兔崽子，不听劝诫，估计已经葬身沙砾之穴了。”

猎人的名叫埃尔，不是本地人，听闻了海妖镇的传闻，便带着自己的团队前来调查寻宝，这一住就是一年。

埃尔摸着下巴胡茬，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正在盛汤的魏罗，眼神充满了怀疑，“说实话，我来了一年了，都还不敢深入沙砾之穴一千米，那里面究竟有什么……”

老杰克嘲讽地笑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从我爷爷辈起，就没人能够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魏罗端了两碗凝神汤到老杰克和埃尔面前，随意问道，“沙砾之穴？”

“哦哦，说起这个，我还是要给老板你提醒一下，在那边的乱石崖滩深处有一个洞穴，可千万不要接近！那里面的尸骨可不少咯！”老杰克善意地指着西边，那里临近海洋，却是石峰丛立的石滩。

“感谢提醒。”魏罗看向凝神汤，“快点品尝吧，冷了口感就不太好了。”

老杰克喝了一大口，立马畅意地低呼出声，瞪大眼睛对着身边其他人说道，“嗷！这简直是我喝过的最美味的汤汁，明明没有肉，却总有一股肉香在我的嘴巴里缭绕！”

“这汤用大骨熬制了一整夜。”魏罗毫不客气，给自己也盛了一小碗，示意一旁笔直站着的亚瑟也喝点。

当然，亚瑟这个矜持守礼的老古董并未有所动作。

时间缓缓流逝，居民们满心欢喜与安逸地跟魏罗表达谢意后离去，也有很多人从家里折回，给魏罗送来很多生活必需品以及蔬菜肉类。

镇长老杰克参观了一番店内的各种充满古韵的摆件之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年末了，他还有一些上交报告要写，这是他这个镇长每年最忙碌的一个月。

此时，店里还剩两个客人。

猎人埃尔从腰间叮当作响的皮袋里掏出一枚银色硬币，上面有机器刻出的数字“10”。

魏罗淡然一笑，“早餐免费，你无需付钱。”

埃尔把硬币扔下，络腮胡中的嘴角不屑地撇了撇，他眯着眼睛，身子前倾，用一种低沉且略带威胁的口吻说道，“你来海妖镇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你的厨艺放进王都都能混出一些名气，可偏偏跋山涉水来到了这个人口几百的穷乡僻壤？不为钱不为名？”

“如果你也想着沙砾之穴，那希望我们的利益不会冲突，不然可惜你这一身好厨艺。”

说着，他拔出腰间的左轮，刻意把弹匣弹开，划动一圈又合上。

魏罗自顾自地擦拭餐盘，语气无波无澜，“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魔石子弹。”亚瑟突然说道，“这个埃尔应该是从大城市来的，只是不知道他背后有没有棘手的魔石法师。”

埃尔刚才的举止很易懂，就是为了给魏罗看他左轮手枪里的特殊子弹，表面镌刻着复杂花纹，内部火药中混入了魔石粉末，对邪物有着一定程度的杀伤力。

魔石，一种受到邪气影响而诞生的稀有矿石，也是现今世界最重要的新式能源，真正不会降值的“黄金”，它决定了未来世界的发展方向。

魔石法师，顾名思义，能够与魔石契合，并且可以吸收其中魔力为己用的一类人群。

“希望他们不会耽误我们的事宜，”亚瑟一边整理桌椅，一边淡然说着狠话，“毕竟沙砾之穴从没有人活着走出来过。”

魏罗摇摇头，毫不在意，“相比埃尔那些小事，我更在乎……他！”

两人视线投向了店内的最后一名居民。

一个褐发青年，低着头看不清脸，但是从破旧衣衫与脏兮兮的乱发可以看出这青年生活得有点难堪。

他从一开始进店就一个人坐在角落，不吭声不闲聊，只知道吃，吃完了就一直喝水，肩膀不断颤抖，双手不停地在身上使劲抓挠。

魏罗放下餐具，解开围裙，走到青年面前，用温暖人心的笑声说道，“先生，早餐时间已经过了。”

“啊！抱……抱歉，我这就走！”青年还是低埋脑袋，转身就要推门出去。

不过魏罗还是从侧面看见了青年的脸，滑腻恐怖，眼眶撑开，眼珠子呈现一种即将爆出的状态，牙齿尖锐且不正常地向外凸出，脖子后方有几道长长的白色痕迹。

确认无误！

魏罗先一步把门关上，反锁，然后死死抓住青年的脖子，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你身上有鱼腥味。”

声音很轻，仿佛从地狱裂缝中渗出。

青年脖子下面，胸口位置的皮肤隐约反光，有着细密浅淡的纹路。

那些是即将破开皮肤的鱼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