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引拿着透镜，仔细研究着桌案上的两幅画，不时发出惊叹声。

苏岚烟把姐姐拉到一旁，“怎么把他给带回来了？这人虽然呆，还是有点危险的。”

苏小舟拍拍她，“事急从权。”

《秋棠落英图》可是能让苏家满门抄斩的东西，她只能把袁引带回家来看了。

“对了，这是今日一早收到的。”苏岚烟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交给她。

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苏小舟立刻将它打开。里面装了两张信纸，抬头写着“姬兰贤侄”、落款是“师：同伦手白”。姬兰，是她不愿意示人的表字，这封信是翁老太师的回信无疑。

这封信回答了她去信所问的问题，末了还询问了殿下读书、用药的情况，关怀了她和王昭、卢佶几兄弟的姻缘，问候了她父亲的身体……言辞温和，字字恳切，却看得她心惊肉跳。

第一页，是恩师回忆的高祖陛下随葬物品，除了依礼制的安排外，还赫然写着：画作一卷、明光铠甲一副、佩剑“龙吟”、佩刀“破焰刃”……突厥“金鹿角”。

她的目光在“破焰刃”三个字上挪不开，恩师单子上的东西，能放进吴凤麟给她的盒子里的唯有此物了，但没想到此物竟然属于高祖陛下。

“苏二，我确定了！”

袁引的声音传来，她立刻阖上书信，“怎么了？”

放下透镜，袁引有些激动地说：“画中人应该是前朝文献皇后。”

“何以见得？”她问。

袁引说：“前朝杂记《齐东野语》中说，文献皇后独爱青色，待字闺中时常着青色衣裙出席各种庆典、宴饮。另外，画中人头上戴的‘九鸾钗’是周朝内廷制式，用以封赏外命妇，有记载上柱国、大司马杨坚大人的夫人独孤氏曾得到过这样的封赏。”

苏岚烟伸过头，“着青衣的女子很多，周朝得到这种赏赐的也一定不止一人。即便有如此多巧合，也不足以证明这位美人就是文献皇后本人呀！”

“你刚才说，这幅美人图是这幅《秋棠落英图》中隐藏的部分，只因为我眼睛不好，所以看不见。这事姑且放一边再论，但如果它们真是一体的画作，那这美人就一定是文献皇后！”袁引非常笃定地说。

“为什么？”苏小舟问。

袁引指着《秋棠落英图》说：“最重要的证据在这里！”

他指的位置是天空，上面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白点，在被他指出要特别注意之前，苏小舟以为那是年久掉色的白斑。

“这是什么？”苏岚烟凑到跟前。

袁引说：“荧惑守心。”

苏岚烟愣住了，这幅画青天白日，竟然藏有星象，她堂堂阎司空高徒，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那是什么东西？”苏小舟问。

东宫读书不涉及天文星象，这个词对她来说有点陌生。

袁引解释道：“‘荧惑守心’是一种天象，你看这里，镇星、荧惑、大火三颗星刚好连成了一条线。鄙人不才，熟记百年来星象记载，如此景象在大隋代周之前出现过一次。俗话说：‘荧荧火光，离离乱惑’，此象寓意有天罚和战祸。与此等星象同时出现的女子，非文献皇后而无他。”

苏小舟暗暗点头，这家伙虽然喜欢金石古物，家学传承也不差。

“只可惜文献皇后的画像没有流传下来，不然找来对比一下，一定让你们心服口服。”袁引嘀咕道。

说到这个份上，苏小舟和苏岚烟都说不出话来。他说的一点没错，种种证据都表明画中人就是前朝的文献皇后。

一切渐渐清晰……

文献皇后——鬼六口中利用南秦不死术获得重生的人，“破焰”“噬光”两把刀曾经属于她。“噬光”被传给了她的义弟宇文熙，“破焰”则被传给了隋文帝的另一名爱将——李渊！

这两把刀是不死术的关键。

许彦伯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买吴凤麟从高祖皇陵中盗取了破焰刀。他在为谁效力？难道除了温家和鬼六，还有别人也在追寻南秦不死术的秘密？！

……

让小妹去送袁引，苏小舟再次展开第二张信纸，反复读中间的几句话。

翁老太师除了问候她父亲外，还祝贺了苏家与英国公府的联姻，并回忆了一件他与老国公李绩相交的往事。

老国公李绩少年时便有一腔热血，于隋朝末年投身瓦岗军。

大业十四年三月，瓦岗军在洛阳城下被宇文化及军和王世充军前后夹击，大败。四月，江都兵变，炀帝被杀，皇城洛阳打乱。在乱军溃散逃亡中，他一腔孤勇，潜入城中救出自己一位故人母女，自己却身受重伤。

为了躲避兵乱，他们误闯翁府后院，被当时还是一介学子的翁老太师救下。重伤初愈，李绩要赶去与瓦岗残部汇合，便为那对母女找了处安全的宅院。

临行相送时，那名女子赠以宝刀，有趣的是，那把刀竟然和高祖随葬的宝刀十分相像，想来那对不知名的母女身份也不低。

翁老太师说这个故事，当然是为了强调老国公为人忠勇、信义，他的孙儿必定是值得苏家三小姐托付之人。苏小舟却想到了炀帝的贵嫔宇文氏和她的女儿杨妃。

宝刀“噬光”和她们母女的故事，是老国公对李渔说的……十有八九，翁老太师见到的母女就是她们。

许彦伯拿到“破焰”之后交给了谁？

王昭在英国公府找的东西，是不是“噬光”？

他们找这两把刀是不是为了不死术？

位高权重，又需要不死术的人是……

苏小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与王昭自小一起长大，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豪强门阀太原王氏的嫡子，除了太子殿下，没有任何人能驾驭他、指使他，那天晚上在英国公府看到他时，她就大为震惊，因为他在做的一定是太子殿下安排的差事。幸亏李渔并不关心府中财物和人丁安全，才没有当场撕破。

她所想知道的一切答案，看来只有从太子殿下那里才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