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秀国风气渐变,四门书院行教化之事,幼入学,少知书,壮达礼,老亲人。男当耕则耕,女当织则织。道路相见各问好,人人帮扶甚和睦。
近几年,思录的政务多交由三子处置,而自己则在越秀江边圈了块地,培瓜种菜、牧马放羊;建了间房,休闲疗养、诗书解乏。思民和亲后,思仁接管了思民教育兴邦大计;思欢接管了思仁屯垦修边防务;思仁之子绿正甫负责照应祖父思录的生活。
正甫常见祖父思录伏案而作,忧心思录劳神,又不敢轻易搅扰。每见思录回忆平生,奋笔疾书,写到会心处,竟老泪纵横。正甫受父亲思仁重托,见祖父如此,甚是惶恐。
正甫叩门而入,伏地拜罪。思录不解何意,搁笔扶孙。
正甫道:“正甫惶惑,祖父恕罪。”
“甫孙何事惶惑?”
“父命孙为祖父分忧,然孙见祖父常掩面自泣,是以惶惑。”
思录仰天长叹道:“老也,老也,思往事而伤怀,泪自泣而惑孙。”
“祖父不老。”
“不服老便不老,祖父服老服老。”
正甫岔开话题:“孙儿能瞧瞧您都写了些什么吗?”
“可以,拿去看吧!”说完,思录给正甫递了一卷书稿。
正甫双手接过书稿,认真拜读,书稿上如是说:
此事若再不记,恐无可记之人。数十年前,赤绿两族定私盟、结朋党。思录于盟约翌年结识赤茜,赤茜短发萧骚、皮肤铜色,思维敏捷、精神矍铄。那年,思录与赤茜情投意合,相邀共游沃土高州。两人昼出夜宿,不避酷暑风霜,誓欲遍游沃土高州。
夜游途中,赤茜深陷古木坑,思录想拉赤茜上坑,赤茜拒绝了。
赤茜调侃说:“坑中亦别有滋味。”
“我可不愿你做一夜井底蛙。”思录找了根藤绳,藤绳放入坑中。
赤茜辩驳道:“你站在坑上看我,觉得我是井底蛙;我站在坑中看你,也觉得你是井底蛙。”
思录眼睁了一下说:“这话怎么说?”
“你站在坑上看我,是以坑为井,觉得我是井底蛙。我站在坑中看你,是以坑外为井,觉得你是井底蛙。”
思录哈哈大笑说:“两只井底蛙,呱呱呱…。”
思录放下绳后,与赤茜生了一堆火,偎依在一处。
二人相互扶持帮衬,几乎踏遍沃土高州,然终有遗憾,沃土高州以南多是脊峰如剑、壁立林林,不知更远的那人不到处是何景象。
次年,乱离邦邦主之子里丕与赤族通婚。赤烈度应允,里丕携重金彩礼而来。
里丕问赤烈度:“闻公有二女,何不令吾自择?”
赤烈度笑说:“长女丑黑,次女美白,无须自择,当定次女。”
乱离邦常陷兵燹,自有一套识人之法。这里丕天生是个犟脾气,不见人识货,定然不干。
里丕率真地说:“吾择吾妻,不看其表,只看其心。是以定要一见。”
“那好吧!要见就见。”赤烈度命人安排,隔帘相见。
里丕初见赤姬,觉赤姬美不胜收,天然有种风流态度。乍一看,真是摄人心魄,再看,眉宇间透着一股邪气。一见赤茜,觉赤茜黑丑无比;二见,觉其内涵丰富;三见,觉其英气逼人。
里丕叹道:“真乃吾妻也。”虽选中了赤茜,却未告知赤烈度,便留下彩礼走了。
两年后,赤烈度暴卒,赤柏儿继位。三年后,赤柏儿暴卒,赤松儿继位。赤松儿即位后,里丕逗留了几个月,送了猛虎,订了亲事。
数月之后,赤松儿嫁赤茜于越秀城,嫁赤姬于里丕丘。里丕心思赤茜,退还赤姬,索要赤茜。
里丕修书一封,以告赤松儿,如是云:
汝父兄许吾茜子,何汝反复,一妹二嫁。受猛虎而不践诺,欲失恩信于天下乎?若如此,吾将率大军叩拜足下。
赤松儿得信,惊慌失措,回信一封如是云:
吾父兄来去之急,未言及后世之事,松是以不知也。然赤茜已嫁往越秀国,汝可以吾妹赤姬换之,或可得回。
里丕刚毅,受了赤松儿挑拨,便向越秀国要人。若越秀国不还,即派人围城灭国。赤茜深明大义,自然是跟随乱离迎亲队伍回里丕丘。
谁知半路迎亲队伍惨遭屠戮,赤茜下落不明。里丕先归罪于紫族,紫族不认,后归罪于越秀,是以有越秀重围。
越秀重围,军民死伤三十万,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正甫读到此处,早就汗流浃背,见正甫如此,思录收起书稿。
思录对正甫说:“甫孙,祖父让你读读过往,实是让你虑虑未来,切记切记。”
正甫拜服,说:“谢祖父教诲。”
一日,思仁有紧要事找思录,正甫拦着了。思录伏案读《高州史》,乏了,正扶在案几上休息。
思仁问:“你祖父呢?”
正甫正色道:“耕读乏了,正睡着。父亲有何事?”
思仁见正甫长进,也不瞒着正甫。
思仁对正甫说:“四门书院有先生欲离职随你叔思民,你说该如何处理?”
“祖父肯定会这么说。”正甫模仿思录说:“我赤茜城来去自由,愿随谁跟谁,都请自便。”
“孩儿呀,先生都走了,四门书院怎么办?学生该怎么办?”
正甫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父子二人就都等着思录睡醒。等思录醒后,前言果如正甫所说。
思录反问道:“当年,蓝醺从何处来?”
“雄王城。”
“他为什么能来?你想过吗?”
思仁顿悟说:“儿子知晓。”
当即,思仁修书橙大宝,如是云:
大宝足下,再拜再拜。先生大才,越秀尽知。越秀后学遍地,盼先生如甘霖。唯望先生不辞北向,入赤茜而施才学。培天下优才,多出先生门下;育天下后进,多为先生门人,方不负先生平生所学。
当年赤松子对橙大宝赏识有加,大宝虽接思仁求贤信,终不忍轻去。况赤松子有扶母助弟之力,于情于理,实不能一朝别之。
赤松子有三恋,恋财、恋色、恋马,赤族人称之为赤三恋。那日夺回爱马赤血,赤松子恋马不倦,成日看着守着,橙大宝不自量力,前去劝诫。
大宝劝导道:“城主阁下。古有庄公好鹤而国亡,玩物者易丧志,且请三思。”
赤松子是个三不管的人,父不管,己不管,子不管。听得大宝相劝,便觉新鲜。赤松子知道教书匠穷,有心揭其短,可窥见其拙劣。
赤松子笑着问:“教书匠,你一月薪水几何?”
“三雄王币。”大宝如实相告。
赤松子挖苦道:“原来是穷教书匠,失敬失敬。”
大宝愤恨道:“钱多害志、钱少志高,做先生岂不清贫。”
赤松子嗨道:“你还真是拿着三个雄王币,操着彩虹族的心。休得自取其辱。”
“何处有辱?”大宝正色道。
“穷教书匠,你没听过吗?当先生的除了酸腐,还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赤松子鄙视的嘴脸甚是难看。
“哪四个字?”大宝厉色道。
“位卑身穷。”赤松子接连说了三次。
这四个字不停地在大宝脑中回想,位卑身穷,真是一语中的,大宝顿时无言。大宝要是不是遇到个强权,定然是一口吐沫飞星散,骂的这人狗血头。此刻,他只能在心里骂道,这世道到底是怎么啦!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可树人之人却落得个位卑身穷。纵然是位卑身穷,又何须如此露骨地揭穿,你让我等忠职之事者作何感想、置于何地。算了吧!此无知音者,自有知音处,去也,我去也。
次日,大宝带着求贤信,携家去了。到越秀国后,大宝更名异宝。离去之前,异宝在墙壁上如是写道:
天下公行货与钱,位卑身穷自可怜。
树人之人无人树,一帘忧恨挂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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