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火车要比北上的清净，也就是说，车厢里可以活动的地方多的是，龙剑是个闲不住的，安顿好敏敏她们以后，就四处溜达溜达，这一溜达不要紧，马上就发觉机会来了。敏敏她们椅背的后面坐着一条山东大汉，一面络腮胡子，一望而知是个猛张飞一类的狠角。大汉面前摆个棋盘，差不多把整个小餐桌都占去了，其他人的东西被推到一边。他手上拿着个棋子，在棋盘上无聊地敲着，发出“啪、啪”的噪音，左右隔离的人都敢怒不敢言。龙剑计上心头，上前搭讪道：“这位老兄，长夜漫漫，我们切磋切磋任何？”大汉闻言大喜，挥手示意对面的人挤挤，将龙剑让进去，边让边叫：“俺正心痒痒，天上就掉下个林妹妹！”左右绝倒。龙剑大模大样坐他对面，暗暗腹诽：“你妹个林妹妹，等下一定得剥你个光猪，让你妈悔恨把你生到这个世界丢人现眼。”

第一局大汉先手当头炮，一上来就杀气腾腾，龙剑不紧不慢应以单提马，决心拼内功，打持久战。两人你来我往大战四十回合，形势还是相当接近。“咦，这汉子貌似粗豪，其实粗中有细，功力未可小觑。”鏖战下来，龙剑早早收起让人裸奔的念头，全神贯注于算路中，他从小就和街边的老头磨烂席，不杀到天昏地暗绝不罢兵，谁叫他成绩好，根本不担心做作业呢！他的韧性远远超出他的年纪，何况在座位上呆久一点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就把他的水磨工夫发挥到极致，大汉哪里招架得住，时不时站起坐下、坐下站起，手中棋子捏得嘎嘎响，嘴里碎碎念：“小弟，你走快点行不行，不行我先去抽根烟。”他急他的，龙剑是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磨蹭一个半小时，双方势均力敌，和局告终。龙剑对大汉的棋路和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用拖字诀是故意为之，好打磨打磨大汉的锐气。曹刿论战不是说：“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看龙剑怎么搞他个再而衰吧！第二局龙剑先行，他摆了个中宫炮巡河炮的怪阵，然后提车露出无根马的破绽，诱使对方的大炮轰马，接着巡河炮打底车，进车堵相眼，飞炮打相，重炮闷杀。整局棋只下了十七回合，落子飞快，咄咄逼人，往往是大汉的棋子刚放下，龙剑的棋子就拍到了棋盘上，那力大势沉的声声催杀显然打乱了大汉的心神，使他疲于奔命，结果不出龙剑所料，大汉乖乖堕入瓠中，不能自拔，活活闷死。其实龙剑的棋艺不见得比大汉高多少，他是受了依田纪基的启发，这个唯一和全盛时期的石佛有得一拼的日本围棋高手平生绝活就是追魂拍，往往拍得对手魂飞魄散，连号称不动如山的石佛都不免心惊肉跳，称之为老虎依田，足见气势之盛。龙剑这招移花接木彻底把大汉的气焰打了下去，这位老兄兵败如山倒，越输越急，越急越输，呼啦啦连输几盘，输得底裤都没了，只得收手长叹：“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兄弟棋高一着，佩服、佩服！”龙剑见大汉说得光棍，也不为己甚，反正长夜已消，曙光初现，他占了便宜正好卖卖口乖：“承让、承让，小弟只是一时侥幸！”说完还拱拱手，一派高手风范。

敏敏和苏苏整晚没见那坏小子，以为他被那个美眉勾了魂去，忽然见他从后面冒出头来，小小吓了一跳，敏敏问：“一晚跑哪里鬼混去啦？”龙剑笑笑：“你比老妈子还啰嗦，还有什么地方去，当然在车上啊，车上有什么好鬼混的，你告诉我？”苏苏拉拉敏敏：“别管他，给我从哪来回哪去，等下到了上海，我们也卖掉他。”

上海站的出口狭窄而昏暗，收票的老太婆态度很不友好地伸手拦住：“票呢，上哪？”敏敏和苏苏互望一眼，有点愣神，还是龙剑老于江湖，票往她身上一扔，昂昂然道：“放假回家啊。”头也不回地走出闸口。敏敏愤愤不平：“这上海的老太太还真多事，我们上哪关她什么事？”龙剑笑笑：“刚才你不是和她一样多事，老太太嘛，到了那个什么期，脾气就是这样的啦，不过好像你还没到啊！”

“什么没到啊？”闸口外的菲儿笑眯眯地问，一如既往地素面朝天，淡扫蛾眉，

“问她”龙剑指指敏敏，然后张开双手做了一个熊抱的姿势。

菲儿侧过身子，嘻嘻笑道：“没见半年，脸皮厚了不少，你那一套留着给鬼妹，少跟我来。”

龙剑打蛇随棍上：“我以为你学几年鬼话也变鬼妹了，大上海可是号称十里洋场噢，你不来点鬼妹style好像说不过去。”

苏苏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坏人会有什么好话？不过比刚才收票的老太婆还是好点的。”

敏敏一把抱住菲儿，一轮嘴连说带比划把老太婆的嘴脸勾画了一遍，说到龙剑形容老太婆是什么期的话，小脸还是忍不住红了一下。

菲儿云淡风轻地说：“这有什么，我教你句上海话，你说‘侬不晓得你讲啥么子’就好啦。再不行，阿龙你装华侨，跟她说外语啊。上海人都这样，瞧外地人不顺眼，看外国人特来劲。”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对了，一会儿到了学校，你们也要淡定，不要激动，当自己是里面的学生好啦。”

菲儿带着苏苏和敏敏进了女生宿舍，回头交待：“不要四处乱跑，每个门口，每层楼都有人守，等下我叫个男生带你上男生宿舍。”龙剑嘴多多：“我以为我也住这。”苏苏打击他：“想得美，先练葵花宝典吧。”看着女孩子们消失在楼梯，龙剑留意到守门大妈望向他的目光开始变得狐疑，“君子不立危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龙剑干脆走进旁边的礼堂，透过窗户注视着女生宿舍的门口，避开守门大妈的监视。“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地，这什么外国语学院，分明是少管所嘛！”龙剑打量着被大马路分隔开的校区，规模有点小的球场，巴掌大的游泳池，基本没有绿化的硬质地面。“上外专业水平是高的，校园就不怎么样了，见面不如闻名，都什么年代了，还唱管、卡、压的老三篇！”龙剑开始怀念广州自由开放的风气，怀念生机勃勃、郁郁葱葱的康乐园。

很快菲儿叫来个男生带龙剑上男生宿舍，其实不远，就在女生宿舍后面，一个糟老头子摇着扇子大模大样地在门边纳凉，见了龙剑他们连眼尾都没抬一下，看来对男生的管制相对宽松。龙剑吃过方便面，坐在阳台上喝啤酒，远远听到对面敏敏的笑声和另外几把不怎么真切却有些熟悉的女声，不是苏苏和菲儿的声音。“奇了怪了，会是谁呢？”龙剑一时陷入遐想，就这么一楼之隔，龙剑竟不可以跑过去看个究竟，咫尺天涯的现场让人想起《马路天使》里面周璇和赵丹隔着胡同眉来眼去、弹琴唱歌的情景，想必上外的男生会天天敲着洗澡盘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吧！龙剑回头问带他上来的男生：“喂，哥们，你们这有没有大倍数带红外夜视功能的望远镜？”那哥们作了个单腿站立，反手瞭望的孙猴王招牌动作，文绉绉地叹了一句：“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啊！”两个坏家伙猥琐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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