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德茂叔把松海家大门拉上,老于道:“二叔,身体咋样?”德茂嘿嘿的笑着说:“还是那样,天天歇着,小杰和巧玲没有跟着回来?”老于说:“没呢,春节再回来,我先回来看看。”德远叔说:“去我那里坐坐?”老于答道:“还是去我那里吧,我一个人清静。”德远叔和二叔相互看了一下,点点头,跟着老于一起走了。
到了院子里,拿出来几把椅子,他们分别坐下,老于又到房间里拿出几包烟,想着拿烟灰缸的,想了想又算了,农村人在院子里抽烟都喜欢烟头扔地上的。摸了一下保温瓶,里面满满的,想是翠芝早上新烧的热水,就拿出几个玻璃杯,泡了俩杯热茶端了出去,二叔看到后慌忙站起来接了一杯,捧在手里,看似在暖手,闻了闻,飘出来的水蒸气,说道:“这茶也挺香的。”然后吸了一口热茶,发现水太烫,就赶紧停住了。那边德远叔已经又点起了一支烟,大口的抽着,说来也怪,德远叔说话的时候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是抽烟的时候一点都不咳嗽了。
“德远叔,村子里整天都忙啥呢?”老于也点起一支烟,问道。德远叔的一支烟已经抽完,扔之前又吸了一口,把烟头扔到地上,用布棉鞋在烟头上蹭了几下,说道:“整天都是瞎忙,咳咳,咱们村人少,就计划生育镇里会来几个人检查一下,其他的时候啥事一没,村子里都是务农的,没有一个企业什么的,村委也没有一点收入,咳咳,没办法,村委前两年把那几棵花椒树收到了村里,几个村委员虽说没有工资,但让人家办事,出去门吃个饭的钱肯定是要村里出的,我虽说是村支书,几年都没发工资了,早就不想干,年轻人又都不愿干,有点力气的都出去个工赚钱养活一家人,我是老了,出去也没人要。说是一个村委,现在就我跟你二叔还有妇女主任春桃了,他管着自来水塔,一个月将就个三二百的,咳咳……,春桃妇女主任还兼管会计,咳咳……。”一口气说完,德远叔又剧烈咳嗽了起来,老于端起杯子递给德远叔,德远叔大口的喝了一口,感觉缓和了不少,又拿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笑着道:“总觉得烟太短了,没抽两口就没了。”
老于道:“你这烟瘾,大的没边了,得抽雪茄。”猛然想起来自己带回来的还有雪茄,就进屋里拿了三根,递给二叔和德远叔一人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因为没有雪茄刀,老于就用火柴把烟屁股后面扎了一个洞,看到后,德远叔也照这老于的样子点了起来,抽了一口道:“还是这过瘾,这个多少钱一盒?”老于说,“也不贵,一根百十块。”惊讶的二叔赶紧把雪茄装进了口袋里。
又抽了两口,德远叔接着说:“振南,你在外面见识广,你看看咱们村怎么样能发展起来,妈的,咱村这样,我在镇上开会都抬不起头。”德远叔两口烟下肚,竟然没有咳嗽,接着说:“咱们村你也知道,这几条沟说好也好,几辈子战乱咱们村都平安无事,说不好是现在看着山上的石头,咱硬是没办法修路,要是路能修到山上,光石头卖了都够咱村的人花了,咳咳。寨子里面这些地不能动,沟外面的地没路,外面的人办企业都相不中咱们村,你想想有啥办法没。”
老于想了想,这个真的不容易解决,光说路,从村子里修到镇上,就是几十公里,村子里没有一分钱,就是镇里县里也拨不了多少钱,这可是个天文数字。没有路,山上的石头就没法运出去,有什么办法呢。
德远叔看到老于没有答话,就又说道:“咱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去年,听说县上的电厂要找地方堆粉煤灰,我专门跑去叫人家来看来看咱们这几条沟,人家看中的话会给咱们掏一笔钱的,好拿来修路,结果,人家来看过之后,说沟不错,就是路太远,运费都能建一个粉煤灰处理厂了,唉,我也是想尽了办法。唉!”
德远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还是这烟,过瘾。”老于拿起热水壶又给每个杯子加点热水,听着德远叔继续说道:“咱村以前一百零二户,不到五百口人,人均六亩寨内地,三亩寨外地,吃是不成问题,可是多余的钱没有,现在一百七十户,将近八百口人,人均三亩多寨内地,两亩沟外地,按说地少了,应该开荒才对,可是沟外地大都荒废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四五十岁的人大都在镇上干活,沟外地路不好走,从村子里走到地里还没干活的就该回来了,现在人干农田也没干劲,弄那几亩地的时间打工也赚回来了,碰到个天灾还会亏钱,有的地拖拉机也进不去,全靠人工的,慌掉了,可惜呀!咳咳……,抽这个烟感觉精神好多了。你这次回来怎么打算了?”
老于道:“现在还没想好呢,干企业吧,没那精力了,就这样歇着吧也不行,先陪着老妈一段时间,这几年没有好好陪她了,全靠振北夫妻俩照顾老妈了,走着看吧。”
德远叔道:“我也不想看着咱村这样下去,可是没那精力了,老了,咱村人没有几个能领起来的,要是有我早让贤了,咳咳振海是个大老粗,没有脑子,想事不周全,他也不愿意干,杜向阳倒是有脑子,可是人太滑,名声不好,前一段巧玲老师去他那里打针,占人家便宜,还被弄到派出所了几天,咱村就这一个卫生员,虽说水平不咋样,但是也离不开,上年纪人多,第二天几个老年人去打针,没办法,还是我把他保了出来,振北咳咳……振北太老实,不上台面,二队梁有光倒是可以,前几年都提出来想干的,最后没干成,出去听说开了个啥公司,混的还不错,上次回来开着汽车看她妈了,总感觉他有点浮,把交给他不安心,年轻的人上学出去的都不会再回来了。有本事的也都全家带出去了,咱村现在五分之三的人在外面,五分之一的人在镇上或者县里,五分之一的人在村里,咳咳……。”德远叔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足足咳嗽了一分钟,又喝了两口茶才压住。“老了,身体不行了。”
二丫跑了进来,却跑到二叔身边,叫了一声:“二爷”二叔笑着大声答应道:“爱,二丫真乖巧。”拉过来二丫,用大手给二丫擦擦鼻涕,转手涂在了地上。二丫看了看老于,转身又跑了出去。
这时翠芝端了两盘菜进来了,说:“德远叔,二叔,你们都在这里吃饭吧,我做的手擀面。”德远叔慌忙站了起来,说道:“怎么可晌午了,我回去吃。”老于站起来拉住德远,说:“这里吃吧,咱弄瓶就边喝边聊。”摆在桌子上的是昨天中午剩的花生米和新切的猪头肉,三双筷子,那边老太太拿了几个碗,还端了一个槐花炒鸡蛋,农村人没有什么讲究的,三个菜照样成席,本来德远叔说的就没有尽兴,一听说有酒就不客气的顺着坐了下来。酒这东西,一个人喝着没啥意思,人多了又太乱,三五个人刚好,今天德远叔也是把憋在心里好久的话说了出来,这种话天天在一起的人也没法说起,跟女人说了都传成闲话了,今天正好碰到松海的事,心里憋不住了,全部倒给老于听。二叔德茂也不是外人,都是于家一大家子的人,德远这么照顾他,他肯定也不会乱说的,他们俩私下也讨论过这事,可德茂也给他拿不出来个主意。
老于拿出来两瓶二锅头,说起来这二锅头,可不是卖的那种,这是从酒厂里拿的真正意义的二锅头,还是四川的朋友自己家酒厂里给他装的,这次带回来两箱,一箱十二瓶。上面没有标签,白纸包着透明玻璃瓶。没有专用的白酒杯,就是泡茶的大杯子。打开一瓶,老于倒了三杯,一瓶酒正好分完,二叔闻了一下,说:“酒不错。”就势吸溜了一口,然后拿起了瓶子看了看,找不到商标,就又放下了。老于拿起杯子,说道:“德远叔,二叔,来一个。”三个人碰了杯子,二叔喝酒是品味的,小口的喝,看得出平时舍不得喝酒,现在有酒了也得慢慢喝,德远叔以前都是豪爽人,喝酒从来没怂过,现在年纪大了还是以前的风范,喝了一大口就快半杯酒了,放下杯子,夹了颗花生米嚼了嚼,说道:“振南,你们这一辈30多号人还就你混的不错,我还指望你能领着他们干呢,唉,要是你还打算在外面发展的话咱们就不说了,要是打算回来的话,我这个支书还是留给你最合适。”说着又拿起来杯子,等着老于也拿起来杯子,跟老于碰了一个一口饮尽。“好久没有这么喝了,痛快!德茂,你也快点喝。”老于也分两口喝完放下了杯子,又打开一瓶给德远倒满,给自己也加满酒,然后看着二叔,二叔嘿嘿的笑道:“你们喝,我酒量不好,就这一杯了。”
“真是怂人,喝个酒也怂。你不知道你这个二叔,咳咳,去年给他介绍个外乡的女人,人家来家里看,他屋子里乱的进不去人,咳咳,坐都没地方坐,地上放了一袋玉米,你二叔碰到了倒在地上,慌忙去扶的时候连自己也摔倒了,裤裆都摔烂了,人家女的转身就走了,拦都拦不住。哈哈,咳咳……。”德远叔大笑着禁不住又咳嗽起来。
二叔囧的脸都是红的,喃喃低语道:“我是身手敏捷,就是胳膊没力气,被一袋玉米带倒了,裤子是那天上水塔上检查的时候破掉了,自己缝的,没缝结实……。现在一个人也过惯了。”
老于看了看弱不禁风的二叔,这些年辛苦了,年轻时候老于家最帅的小伙子,因为战争,到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是大家农忙时相互救助,肯定会更困难。说道:“二叔,现在听说国家在统计以前打过仗的老兵,可能要发补助的,你也去申请一下。”
德远叔嚼着嘴里的猪头肉说:“我也给上头提过,找过武装部,也找过民政局,申请递过了好几次,就是没有音讯,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二叔道:“估计二蛋回来了。”紧接着就听着外面的拖拉机声,等了好一会才听到二蛋进门来,拉了一把凳子坐到德远叔身边,拿起德远叔的杯子,“洞洞”几口就把水给喝完了。眼睛看着桌子上的菜说道:“德远爷,人都醒了,没事了,医生说输两天液就让好了,我就跟杜大夫一起回来了。”二蛋是振亮家的老大儿子,因为小时候发高烧没有来得及救治,导致脑子不是太灵光,总是慢一拍,二十多岁的年龄,一身的蛮力,像他这样年龄的都出去打工了,他出去没人要他,在家厂里范起混来也跟人家打架,在村里人都躲着他,虽说脑子不灵光,但在农机上他脑子非常灵活,拖拉机什么的一学就会。说来奇怪,他就听德远叔的话,德远叔叫叫他跑跑腿啥的,年底多少给他发点钱过个年。振亮是振南这辈人的老大,人也老实本份,身强力壮的,现在在县里跟着一家建筑公司做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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