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高河(位于今河南省洛阳市嵩县境内),距洛阳西南二百里处也,河面不宽,水势平缓,水浅处只及腰腹,趟水可渡。其南倚伏牛山脉,入眼处,郁郁葱葱,苍莽千里。
嵩高河北岸,陈庆之望着那高峻雄伟的连绵群山,长长出了一口气:“天不亡我白袍军也!但渡过此河,隐入大山之中,北贼铁骑再利,能奈我何?”
原来元天穆大军虽是一路追着白袍军,却迟迟不敢动手。直到贺拔岳率精骑赶至,两下里一合兵,士气大涨,乃轮番冲击。
白袍军真个战力惊人,即便敌势汹汹,依旧从容不迫,阵势俨然。连连击退魏军之余,还能移步而南,几日内又跑出近百里之遥。今日脱开魏军追击,恰恰到了伏牛山北、嵩高河畔。清点人数,尚存四千出头。
这还是因着贺拔岳所部精骑战力强悍,平原上极难应付,否则仅靠元天穆麾下那吃过白袍军好几次亏的两万人马,白袍军怕不早已脱困而去。
宋景休听陈庆之这般说,不由得大笑道:“既如此,何得犹豫?我这就去探路,寻个水浅处,大伙儿也好渡河。”
裴果远眺一眼,皱了眉头道:“若进大山,魏军骑兵确然没了用尝。可这伏牛山纵横千里,山高林深,虫兽密布,我军一旦进去,怕也不好出来罢?”
“我岂不知?”陈庆之叹了口气道:“可那也比在野地里与北贼铁骑死扛好罢?弟兄们跑到此处,俱都疲累不堪,箭矢也将用尽,再这么打上两仗,恐就要尽数折于敌手了。”
陈庆之说的是实情,白袍军也只是凡人,可不是神仙,与数倍于己的魏军强战下去,终究是个败亡之途。裴果神情低落,当下无语。
陈庆之一拍裴果肩膀,嘻嘻笑道:“要说我白袍军还是有气运的,本已到了强弩之末,眼瞅着就要回天乏力。你瞧,老天爷也知如此,这便送来浅河一条、深山一座,岂非摆明了要救我白袍军脱困?”
“可不是?”宋景休哈哈大笑:“我四千多弟兄在此,大活人还能叫区区一座山给憋死?山高林深,正可阻挡北贼;虫兽密布,哈哈,那不都是果腹的好东西?”
白袍军上下一发笑了起来,大家伙颇为乐观。
陈庆之也笑,又道:“走走走,可别光顾着乐了,趁着北贼未至,赶紧走!”众人轰然应诺。
裴果默默点了点头,却终究眉头不展,心头隐隐,总觉着哪里不对。
。。。。。。
嵩高河以北,不到十里的地儿,数万魏军正大举追来。先头几骑打马如飞,盖元天穆、贺拔岳等魏军大将也,一个个面色都不好看。
这也难怪,穷追不舍这许多天,不想还是叫白袍贼逃了开去。看过舆图,问过向导,前头就是苍莽无际的伏牛山,这干白袍贼一个个都是那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的铁疙瘩,一俟钻入那大山,又到哪里寻去?
万一真个丢了天柱恨透了的白袍贼,元天穆自是主责,可贺拔岳也是夸下过海口的,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因此每一个都拼了命扬鞭催马,只恨马儿太慢。
效果不是太好---一路行进,地势早不似之前那般一马平川,多起伏不平;两旁不时出现丘坡,通路愈为狭窄。更有甚者,地面上泥泞不堪,处处塘沟,马儿苦不堪言,不慎摔倒乃至断腿的也自不少。
这当然是因为临近伏牛山,平原消失,地势崎岖所致。北军一向喜欢驰骋纵横,到了这里大是不适,这也是他等明明骑马,反被靠两条腿走路的白袍军拉开好大一截的原因。
再跑里许,忽然阵后一骑赶来,大叫道:“上党王!阿斗泥!且住!不可再进!”
贺拔岳一愣,回头看时,却是宇文泰骑马追来,扬手大叫。不及说话,元天穆先自怒吼出声:“宇文泰!何出此言?这是要乱我军心么?”
贺拔岳却知宇文泰为人沉稳,这般说话必有其因,乃劝道:“大王息怒,不妨听黑獭一言。”
贺拔岳如今,实打实算是尔朱荣麾下一方诸侯,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元天穆强忍怒意,使力扯住了马头,三军遂停。
宇文泰上前,急匆匆说了缘由:“向导来报,说是大前天、前天、昨日,连下了三场大雨。今日他观四周地势,见山中水汽弥漫,地上沟壑乱流,这是山洪暴发的前兆呵!”
伏牛山自古及今,皆以多雨著称,常发山洪。那向导世居于此,极有经验,因见情势不对,急急来报。
宇文泰继续:“那向导说,前头便是嵩高河,每逢山洪暴发,必暴涨十倍,周遭人畜皆为冲走不存。我军。。。实不可再前!”
元天穆脸上阴晴不定,有心退走以避洪水,又恐万一洪水没来,却教白白放走了白袍贼,回头岂不要悔死?
自宇文泰来投,贺拔岳素来倚重之,这时虽然心有不甘,还是选择力挺宇文泰:“山洪来时,吞天噬地,人力不可敌也。大王,莫若退去。”
元天穆沉吟未决。
侯莫陈悦立功心切,这时凑上前来,壮声道:“甚么山洪山洪,我瞧也没啥大不了的。白袍贼都不怕,我等怕它怎的?”
宇文泰为之气结,急道:“阿悦莫要胡闹!你我久居北地,不曾见过山洪威力罢了,怎敢轻之?”
侯莫陈悦冷笑道:“黑獭若怕,那就乖乖退去。我却不怕,不如就由我自带一军往前,说什么都要拦下白袍贼!”
边上贺拔岳大怒,戟指侯莫陈悦,喝道:“你给我闭上了鸟嘴!”
侯莫陈悦面红耳赤,悻悻退开一边。一双眼扫过宇文泰,又扫过贺拔岳,全是恨恨之色。
便在这时,右侧山坡传来轰然大响,哗啦哗啦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吃了一惊,抬眼望时,就见一股浊流顺着远处那山坡滚滚而下,夹杂着碎石泥泞、断木残枝,瞧来势不可挡。到后来整片石坡都为泥沙俱下,泥流汹涌,湍急震栗,好不吓人。好在离着甚远,一时波及不到此处。
魏军上下皆为变色,宇文泰大叫道:“此不过小小泥流罢了。若是山洪主流所至,十倍百倍于此!”后头侯莫陈悦面色惨白,再没了说大话的心气。
元天穆再无犹豫,提气高喊:“退兵!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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