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哥……赵珏退兵了!”
赵祯端坐案后,仰眸凝望着净室东窗,神情忡怔,似喜似悲,口中喃喃而语,似乎带着些意犹未尽的味道。黄成简、柴宗庆各自冠袍严整,双手扶膝,正襟危坐于靠北墙下的小木杌子上;两人面前几上,一颗滚圆的西瓜已被切成数瓣,摆列得整整齐齐,青皮碧痕,红瓤黑籽,望之令人齿颊生津,垂涎欲滴。
“黄大人、柴大人机深谋渊,熟谙兵法精髓!”琴老走至几前,自个端起一瓣西瓜,伸长脖颈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说道,“听说两位大人用铁锅将麻油烧至翻滚沸腾,叛军攻城时候,丁伕们一瓢一瓢的舀了照着城下泼去,叛军浇到的皮开肉绽,溅着的哭爹叫娘,撤避不迭,伤亡惨重。仅此一招,便不知为朝廷省却了多少滚木礌石,保全了多少有生力量!”
黄成简左手掖袖掀须,右手捧了西瓜小口咬着,此刻闻得琴老之语,恭谨而又谦逊的说道:“沸油却敌,不过雕虫小技耳,琴老锦囊妙计,才是更高一筹:自用‘开元通宝’打赌后,全城军民果然众志成城,拼力却敌。天命人心,俱皆归于朝廷,因此才能坚守至今矣!”
柴宗庆是在前来“张巡祠”的路上方才听得黄成简详解通宝良谋的,此时左手托瓜,右手猛拍膝盖,一口瓤汁尚未咽进喉内,便即迫不及待的粗声赞道:“琴老神机妙算,黄大人饰演逼真,老柴连同合城军民竟被完全蒙在鼓里,妈个……”忽然瞟了赵祯一眼,极快的改口而言,“妈个……马革里尸,为国捐躯,方是老柴的本分。嘿嘿,嘿嘿……”
不知为何,面对不期而来陡然好转的战局,赵祯总觉有些意犹未尽;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感到这样的胜利来得有些太过容易了,他还没来得及抖擞全副精神,和赵珏好好的斗上一斗呢!心内虽做如是之想,嘴上却是另外一套言辞:
“朕已密令驻守北境的六万朝廷精骑健卒抽身南下,衔枚疾行,今晨已抵京师正北三十里处;武当桐柏两地伏军预计最迟后日便可全部拿下洞庭各寨,届时亦将挥师北返,剑指襄阳。此次困守孤城,黄卿、柴卿俱能竭忠尽智,全力拒敌,虽然中间略有舛错,但却终将叛军死死拖于邓州城下,使其不得分兵北进,扰乱大局,为朝廷赢得了宝贵的回旋时间,实可谓功在社稷,大慰朕心。”
“老实点!”外面一声粗厉吼喝,打破了室内略显沉寂的氛围。赵祯眉头一挑,随即便步至门前,挑帘而出;琴老、黄成简和柴宗庆诧异的对望一眼,急忙各自放下西瓜,揩净口角,络绎追随于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柏树林下,郝思文、郝思武兄弟正一左一右,凶神恶煞般的挟着一人大步闯来。那人两臂被死死架住,浑身瘫软如泥,唯双足后拖,鞋尖在地面上跐出长长的两道白色印痕。将至净室檐下,刚巧赵祯出门迎来,郝氏兄弟遂猛一松手,那人立刻便重重的跌趴在了地上,急忙双手撑持着仰面起来。黄成简看得清楚,正是日日不离柴宗庆左右的通判府师爷苗振伟。
“通判大人救命,通判大人救命!”苗振伟一眼看到跟在赵祯后面的柴宗庆,立刻四肢着地扑爬过去,双臂紧紧抱住了柴宗庆的小腿,口内嘶声嚎叫道。
赵祯目光缓缓落在郝氏兄弟脸上,平静问道:“怎么回事?”
郝思文正容敛气,躬身禀道:“回陛下的话,这是刚刚捉到的一名襄阳奸细,已在祠外窥伺良久,行为极是鬼祟,因此便被臣等从后掳了过来。三鞭子下去,他就老老实实的坦承潜伏柴大人身旁许久,且曾鼓动柴大人夜袭叛军,同时又传讯叛军做好准备,结果使柴大人兵陷重围,差点殒命;而且他还趁着柴大人出兵在外的时机,一把火点燃了邓州州城的粮廒械库;这次潜身前来,更是想彻底摸清陛下近日行踪,以便密报襄阳费孟二贼,再使诡谲计谋……”
“妈个巴子!”柴宗庆终于忍耐不住,暴跳如雷,“呼”的一脚踢开苗振伟,“老柴当你是只绵羊,谁想你竟是头恶狼,花言巧语诱骗老柴出城夜袭叛军,却又传讯叛军预先做好准备,害得老柴冤冤枉枉的损失了数千名弟兄……”越骂越怒,顺手又要去掣郝思武腰中的长剑。郝思武急忙一把护住腰部,嘻嘻笑道:“柴大人息怒,柴大人息怒,这可是我们御前侍卫的一份功劳呢……”
黄成简望了一眼双手背后片言不发的赵祯,又望了一眼哀哀告饶的苗振伟,尽力将语调压得平和一些:“柴大人,如此龌龊小人,何必脏了你的双手,污了陛下圣目,还是请御前侍卫带至祠外处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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