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一个裹着胡裘,满脸通红的小老头。
他的身量中等,两眼朦胧一看就是喝过大酒的模样,腰上扎着一根绛色的腰带,腰带里别着一根马鞭和烟斗。
说话的口音是西关口音。
周围人身上和小老头身上此时都扎上了不少碎木屑,
书生没搭理里面酒客们的眼神,径直走朝前去。
“找张桌子,来点吃的,记住!要干净。”
店里没有小二打扮,手脚轻快,服务到位的跑堂,只有几个汉子穿着开胸马夹,肩上搭着条颜色脏黄的抹布在忙上忙下的送酒上菜。
刚刚动静太大,这几个汉子此时都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上还有几滩酒液,不少的碎瓦片,中间还夹杂着菜肴。
想来是刚刚秋分的动静太大,吓到了他们。
“嘿!”书生刚刚说的话,没人搭理他,于是他走到了一个汉子面前,伸出了五指在人面前晃了晃,喊了一声。
“哦哦哦!您,您里面请,有!有!”
汉子回过了神,赶忙带着书生往里面靠角落的一张桌子边走了过去,然后抢先到了桌边,认认真真地把桌子擦拭干净。
那边的书生已经坐了下来,认真地在听着伙计说话,他在点菜了。
散落着一地木屑的酒肆门口,抬眼看了一下周围人的眼神,卫先生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头,往前迈出一步,将韩秋分拨拉到了一边,侧过脸,语气严厉地说道:“下次扶住即可。不准再这么做。”
韩秋分点了点头,走到了一边看着脚尖没有说话。
卫先生抬起了手朝四周拱了拱,道:“打扰诸位了,我家这小子年轻,力大,鲁莽。不是有意这么为之,所有打碎的门,摔坏的东西,都由我们赔付,哪位朋友若是受了伤,自然也都罪责在我。劳烦各位抬抬手,实在是抱歉,打扰了。”
说完话他便深深地一揖到底,久久都没有起来。
周围的酒客听完他的话,看着卫先生地动作不禁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一起看向了那位穿着裘服的小老头。
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后,小老头连忙开了口,道:
“行咧!似额不对,嚯酒了嘛,动作太重,差点伤着你!么四!么四!
散咧!
都散咧!
该喝酒!喝酒!
该切饭!切饭!”
小老头边说话身体边赶忙让到了一边,从侧边将卫先生扶了起来。
两人说完话,不知道周围是哪位酒客先喊了一句,
“行啦!走走!受伤的等会儿去找人家领钱,没受伤的吃饭吧。”
“散啰!散啰!我们先去,把酒嚯丸。”
“......”
两个当事人都出来说话了,酒肆里的酒客们也就不再搭理这件事情,除了几个受了伤的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喧闹和嘈杂又一次回到了这间小酒肆中。
大夏天的三伏天,人人都打着礼制的擦边球尽量让自己穿的凉快轻薄一点,好度过夏天。
可这个小老头却穿了个裘衣,倒是相当的奇怪。
不过这也好在他穿了裘衣,刚刚站在门板后面最近的地方的就是他,大部分的碎木屑都被他承包了,要不是衣裳厚实,估计身上少不了是要见点儿血的。
小老头脸上插着几根碎木屑,不少地方被大块的木块给击打出了青紫色的肿痕,他的嘴唇在微微的哆嗦,可还是尽力在保持着笑容,整个人看上去佝偻又狼狈。
“好咧!那额先走。慢吃哈。”
“您的伤,是我们的过错,秋分!快去找...”
“么关系,小伤么,么四。”
看着韩秋分往外迈出的脚步,小老头高声喊了一句话,打断了卫先生言语,然后便不再多说,嘴里一边嘶、嘶地吸着凉气,往外走去。
.......
“客官,半斤酱肉,炒白菘,炒鸡蛋,还有二两酒。就这些,对吧?”
汉子再核对了一次书生点的饭食,便小跑着下去准备饭食了。
卫先生和秋分两人走了到了桌边,坐了下来,秋分给二人拿了筷箸,碗碟。
“这酒馆里面还真是五湖四海的人都有。”
一手放在下巴上,听着周围酒客嘴里不同的方言,书生笑着说道。
“之前淮南县发了大水,江城那边还出了瘟疫,不少城里的商贩流民们便都朝北方的城县去了。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这些人还算好了,至少现在有得吃喝,还活着...
不少人在这突降的天灾里,都来不及害怕和面对。”
听到书生的话后,卫先生环顾了四周一圈后,感叹道。
以前待在郭北县,过的日子不算富裕,但也算是有滋有味儿,县里大多时候都是安宁祥和的气氛。
这一次离了郭北,沿途经过了芜北郡大大小小的无数县城,也看到了无数人家在天灾人祸前的无力和生命的脆弱。
几个人这次真是切实地感受到了,何谓,苍穹之下,万物皆为蝼蚁。
.......
菜很快就上来了,
卤汁酱烩出的猪肉,一碟炒的白菘菜,一碟葱花摊开的鸡蛋花,再配上一壶酒和几个白面馍馍。
三个人动起了筷子,吃喝了起来。
无论是市井小民还是达官显贵大多都逃不开聊一聊轶事趣闻,而目前大梁朝最大的轶事便莫过于,梁帝废黜太子祺,改封地至芜北,赐寇王。
此时隔壁桌不远处的几个酒客们刚好在聊这个话题,喝了酒,几人的声音不免大了些。
“咱们这芜北郡不能改称寇国了吧?哈哈哈哈!”
“那可不?这皇帝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够狠啊!叫啥不好非封个寇王?”
“成王败寇呗...”
“......”
卫先生听到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刚好和书生四目相对。
成王败寇?
这四个字,
用在太子身上,
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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