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渊和沈鸿一大早离开丰安城。
有靖亲王府的特令,他们提前出城,极为方便。
到这天中午时,两人已经进了上都城。
上都城比丰安城还要严格,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看到可疑的人,当下就截下来盘问,检查,或者带走。
入夜更是很早就关上城门,开始戒严。
到夜里亥时,若大的都城,已经像一座死城,连一个走动的老百姓都没有,偶尔响过的脚步声,都是巡城的士兵。
门户紧闭,街道冷清,给人一种特别肃杀之感。
于渊已经穿好夜行衣,将一把锋利的短刀别在腰间顺手处。
沈鸿还在旁边啰嗦:“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要不去宫外接应一下也行。”
于渊头都没抬,回道:“不用,皇宫内外的戒备更严,若是发现有人在那儿等,定然会想到有人入宫了。”
沈鸿抓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那你一个人去真的行?”
“行。”
他还想再说什么,于渊已经掀开窗户往外看。
一队巡城军刚刚从外面街道走过,整齐的脚步声渐次渐远。
打开的窗口处,可以看到黑暗里,他们远去背影,而另一队却已经在街的另一头出现了。
这种巡逻方式,基本没有盲区,一般的人也很难躲得过去。
于渊却是在他们眼皮底下,一个斜身飞出窗口,眨眼间已经消失在黑暗里。
沈鸿看着远处皇宫里的灯火,心跟着就提了起来。
这次来上都,他们整合了一遍消息,确定萧宇还在皇宫里没动,但皇宫里过去靖亲王安排的人,却已经死的差不多了,留下来几个也不再敢动作。
至于萧宇被关在什么地方,仍然是一个谜。
今晚于渊夜探皇宫,就是去确定萧宇的位置。
其实夜晚去宫里找人,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因为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休息了,没有可寻的线,他也不能一个宫殿一个宫殿挨着去看。
所以进去之前,他就做了两手准备。
一旦这次找不到,他就会在宫里隐藏起来,仔细摸摸里面的情况。
以他现在的武功,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本来沈鸿可以不担心的。
但南梁的皇宫,也不是菜市场,是任人随意来去的。
尤其是在这种大战来临前,双方都处于紧绷的状态,各方面更是严了又严。
所以于渊出去以后,他坐立难安地在屋里走了几圈,最后还是不放心,也换了夜行衣,从另一边的窗口飞了出去。
他没去皇宫边上,而是去了他们平时的联络地。
夜色深深处,沈鸿在一家药铺的门框上轻叩几声,里面便有人应了:“夜深了,客官要买什么,明日再来吧?”
他在外面说:“家里有人生了急病,急需一味药救命,还请掌柜的通融一下。”
“何药?”
“鬼白。”
“要多少?”
“一两一钱。”
门“吱呀”一声开了,沈鸿闪身进去。
屋里也是黑乎乎一片,并未点灯,不过他们都在黑夜里习惯了,仍能看到铺子里的模样,以及里面的人。
这是沈鸿的一个消息点。
他以前在南郡时,有许多消息,都是这里传回去的。
来了南梁以后,因为他们住在丰安城,就又在那边弄了个新的消息点,这边也因各种关系,用的时候不多。
但今晚,他实在是担心于渊,还是过来了。
普普通通的小药铺,掌柜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见到沈鸿后,拱手道:“公子。”
沈鸿语气有些急:“咱们的人,宫里还有吗?”
那人回道:“有,只是这段时间搜查实在太严,让他们都蛰伏下来了。”
沈二公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人在就好,让他们特别留意里面的动静。”
掌柜的默了一下才问:“有人进去了?”
“对,还是找萧宇的,不过这次是一定要找到。”
掌柜的点头,在黑暗里摸到了一个柜子旁,打开后在里面拿了一些纸张出来。
都是特殊处理过的,普通人看不出什么,但他们可以传递消息。
他进了里间,点了一盏豆大的灯,借着灯火,很快在纸上写了一排不相关的字,之后又把灯灭了。
这才对沈鸿说:“明早就传进去,叫咱们的人留意。”
室内重归安静,沈鸿却没急着走。
他在里面坐了一盏茶功夫,才又开口问:“宫里的人在里头这么久了,难道就没一点萧宇的消息?”
掌柜的摇头:“宫里虽大,人也很多,可有几个地方却不是咱们的人能进去的。”
沈鸿把脸转过去看他。
他说:“刘太后的宫里,到现在用的人,还是当年跟着她的老人,新人连踏进宫门都不能。还有南帝萧锦宫里,日常用的人,也都是他们的旧人,歌舞妓已经算是例外,但进去的,大多出不来,都死在刘太后的手里。”
沈鸿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么说,如果他们把人藏在宫里,也不是不可能的?”
“嗯,至少藏在他们自己的宫里,咱们的人接触不到。”
他顿了一下,才又说:“刘太后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有新面孔她会加倍小心,她宫里侍候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忠心耿耿。”
“个个忠心耿耿?”沈鸿细细捻着这句话问?
掌柜的道:“不知道什么原因,使他们都特别忠心,宁死也不外往泄漏消息,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背叛过,过去咱们的人有试着接触的,都……”
他顿了一下,本来就低的声音,再开口时只剩喃喃:“……很惨。”
刘太后身边的人,不但不会背叛她,对于想来拉拢他们的人,也半分不会手软。
而且持续了这么多年,还真是叫人不得不服。
但人心向来复杂,越是没有漏洞的,反而越会让人多想。
沈鸿琢磨一遍后,又问掌柜的:“可有发现她身边人有什么问题,比如被什么手段控制了,或是别的?”
掌柜的摇头:“咱们的人,进入南梁的时间不长,对刘太后来说,都算是新人,想接触她太难了,她身边的人也不会跟外人说什么。”
按刘太后的年龄算,比沈鸿的娘还要大。
她身边的那些人,都是跟着她的老人,就算有新的上去,也都从百般考验里里选出来的。
而沈鸿的人,也就是这几年才安插进去,跟宫里那些老油条,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们能顺利进去,活到现在已属不易。
现在看来,也找不到新的突破口,只能希望于渊能顺利。
天亮之前,沈鸿离开医馆,回到他们住的小客栈里。
于渊一天没有消息。
到了晚间,医馆掌柜差人送来一包清火药,里面夹了消息。
在宫里,没见到于渊。
沈鸿当下就急了,有种想立刻进宫查看的想法。
他总觉得此次行动挺怪的,从离开丰安城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
过去于渊要去哪里,他也担心,但从不会像这次这么心慌。
于渊去皇宫夜探,他极不愿意,可除了皇宫,别处又打听不到萧宇的消息。
而且他拗不过于渊。
沈鸿在客栈里等了一天,仍没于渊的丝毫消息。
他坐不住了,在第二天夜里,也装扮一番,往南梁皇宫而去。
*
在丰安城里,也有许多人没有闲着。
从安公主被自己女儿这么来一下,气是必然的。
除了气,她还有恨。
恨的人很多,从当初把傻妮送走的人,恨到大丰村的丁家。
若不是他们给自家女儿这么坏的一个环境,她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若不是受这么多的苦,她就不会为别人的一点好处,而感动的要以身相许,毕生所报。
也就不会有于渊什么事了。
想起于渊,她就更恨了。
方方面面,都对他咬牙切齿,只不过现在他们要用他去救萧宇,所以从安公主只能把自己的恨先放着。
最后,连傻妮都一块恨了。
自己对她那么好,从认回她开始,所有事都听她的,她要如何,自己都满足她。
可最终,不过因为自己担心她,在她身边放了几个人,她就跟自己翻脸,不但把人全赶了出来,连母女之情都不顾了。
从安公主越想越气,越想越恼,气血攻心,第二天早上连床都气不来了。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了出去。
靖王府的人,陆续来公主府里看望她。
其中包括萧峥,萧然,还有他们的夫人。
萧柔茵两姐妹也来了,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怕影响她休息,便起身告辞。
两人都要出公主府了,一个小丫头又追出来,说公主让萧柔茵回去,还有话要问她。
顺着长长的行廊,走回姑母寝殿时,萧柔茵大概猜到从安公主会问什么,自己也就提前梳理了一番。
所以当从安公主,问起他们西域一行时,萧柔茵说的都很客观。
“气候不好,我们在那里也不熟,确实吃了一些苦。”
“音音妹妹本身不会武功,受的罪也就更大一点,不过她说,一想到您在那样的环境下过了十几年,就告诉自己要坚持。”
“我们是在百毒山才碰到于将军的,遇到之后就开始配解药。我随他们出去跑过几次,音音妹妹因不会武,一直在村寨里。”
“他们两人见面并不多,但是于将军确实对妹妹很好,她生辰那日,还特意送了花,烤了肉……”
从安公主笑了:“送了花,烤了肉?她若是在丰安城里,我必大宴宾客,为她轰轰烈烈祝贺。”
萧柔茵没反驳她,笑道:“姑母对妹妹好,我们都知道,不过那百毒山上,食物稀缺,能吃上烤肉,已经算丰盛了。”
从安公主没说话。
萧柔茵又顺着话头,说了一些外面的事。
可听来听去,也不过是他们这一路上最简单的见闻,好像哪一件都不是她女儿改变的原由。
最后她就问了:“音音回来就找我,让我以后都不要管她的事,说话狠绝,看那架势,如果我坚持,她连母女关系都会断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萧柔茵不好说。
可她一抬眼,看到从安公主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又觉得不说些什么,母女两个的间隙没准会更深。
想了想才劝道:“姑母您不要多想,音音表妹刚回到丰安,连衣服都没换,就先来给您请安,这说明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您。”
从安公主哂笑:“我最重要?我当初认她时,她死活不认,后来是听了那于渊的,才勉强认下来。
我要带她回来,她也不肯,直到得知我在西域是真的,而于渊又中了西域的毒,才同意。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她应该就做好打算了,跟我回来,就是为了给于渊寻药。
之前于渊的毒未解,她就对我乖巧柔顺,现在她自己去一趟西域,把解药拿到了,回来就与我翻脸。”
她说到这里,脸色陡变,眸光犀利地盯着萧柔茵问:“柔茵,我的女儿怎么会这样?”
既是萧柔茵风风火火活了二十多年,也曾在沙场提剑杀敌,生命里已没有什么特别怕的东西。
可此时被从安公主这么一盯,还是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与傻妮一趟西域之行,对这位表妹也是了解的,更知道她与于渊之间的感情。
要说当初表妹没这心思,根本就不可能。
至于回来以后,立刻与自己的母亲翻脸,肯定不会是全因为这个。
但就现在从安公主的神色来看,既是她这么劝了,她也未必就信。
这位姑母她也是了解一些的,强势又固执。
当初执意要去北盛寻女是,现在为女儿伤心难过也是。
她认定的事,别人再说什么都没用,说不定还会给她,那些人都是一伙的感觉。
思及此,萧柔茵就把话题软和了一下:“我今日来的时候,经过沈宅,看到他们大门紧闭,叫人上去敲了几次,也未见人来开,是不是音音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事,才会如此?”
从安公主脸上有一瞬间的担忧,但很快就又平静下来了:“她把府上我安置过去的人都打发走了,现在那宅子里就他们几个人,谁知道在做什么。”
萧柔茵赶紧说:“于将军还有沈公子去上都了,白姑娘又要去医馆,家里能剩的就四五个人,能做什么事呢?”
这么一说,连她自己都觉得里面可能有事,对从安公主说:“姑母,我一会儿就去看看,看音音妹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这个人,凡事总为别人着想,反而不顾自己。
或许是这一趟西域之行,真的有什么事,是我还忽略没发现的,却让她生出不好的想法,因为不想您再受伤害,所以回来才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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