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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撼椿纪》第三回 符中藏婴话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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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造户符,是一种昂贵的丹学道具。作用是用符咒事先与一个空间链接,然后再对需要收藏的物品进行标记,在使用造户符的地点将事先链接好的空间的根据链接物的体量召唤过来一部分以存放标记物品。而在使用造户符的地方它仅仅只占一张符纸的空间。如果稍加隐藏并不容易被发现。

相传是丹学大师赵一德创作出的第一件物品。当时赵一德刚刚出师,家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丹学材料和书籍,经常混乱不堪,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为了应付恋人的不满而在符篆法上得到的灵感发明出的小玩意儿。赵一德因为发明了造户符,渐渐在瀛洲打出了名堂,积累了财富。估计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因为方便实用,这个小小符咒成为了瀛洲富人们出行和收纳的必备用品,一张就可以卖到六枚金槐子的价格。即便是霖箬这样的贵族,如果不是东西实在太多或者需要很妥善的保管也很少去使用这么昂贵的物品。而至于所谓镖师商旅,若不是物品贵重,两到三张造户符一用,他们这趟生意就极有可能会亏损。

方士应该是用造户符给孩子打了标记,而在霖箬的墙角将孩子藏进了符中。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说实话霖箬是有些不解的。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需要我呢?你将造户符用在你的行囊上你就可以和孩子离开这里了。”霖箬问到。

那个方士看了一眼窗外,他想确认一下那重明鸟的灯笼还距离多远,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时间去跟霖箬解释一些事情。只见那行伍似乎还在塔楼的位置。

“不是不相信你的智力,现在还有两盏茶时间估计那大队兵士就会到这里,你有把握在我解释完之后能短时间内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吗?”方士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

“如果我不能帮你解决问题在你看来就没必要留着我了,而我如果不理清楚所有的关窍又如何想一个妥善的办法呢?你看我有一点想死在你手上的意思吗?既然你口中的人觉得我有这个能力,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有起码的信任呢?”

那个人双眼微闭,显是计算了几秒,长出了一口气道:“行。你和你哥打赌的事情,我其实听到一些,以你的脑力,其实不难想到刚才那个黄衫女是四御台的人吧?”

霖箬点了点头,这个说法和他心中所推测是一致的,所以他表示肯定的同时也示意让方士继续说下去,那方士紧接着便说:“我是受人所托到了建章去面见畋国大妃,给即将分娩的大妃做避毒方士,过了一段时间取得了大妃的信任。畋国可能不是叛乱。”

听到这里让霖箬非常诧异:“这次战争的导火索是因为畋王没有按时纳役,按照‘神都盟约’除灾荒外不岁贡不纳役就是可以问罪的,再加上畋王拒绝补役,且态度坚决,起兵迅速,怎么就不是叛乱了?”这一番辩解在方士听来更像是霖箬自己给自己的一张赎罪券,方士明白如果霖箬在这个问题上无法说服自己,可能他的悔恨之心会更甚。

“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仅仅是一种直觉,畋王的种种举动,像是本能的在抗拒什么。在他自焚之后,大妃把孩子托付给了我,那是一个好女人,”话到此处,从他的眼里霖箬看到一些美好的属于回忆的光彩,也是稍纵即逝,大约他本来就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不把真情实感泄露出半分的人,“当我趁乱逃出建章之后,才发现我身上带着的噬灵蛊一直很躁动,才让我察觉到我身上早就被人牵了探灵线,施法方式很特别,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无法斩断。这让我想到很可能在畋王起兵之前建章内部就已经有四御台的人安排其中。直到我出畋国的国境到了桑国,我才发现了那个跟踪我的人是一个女子,我猜想…”

“你没有猜错,”听到这里,霖箬十成十的把握他跟方士得出了同样且正确的结论,“应该是承天九部的人。毕竟四御台里只有承天才有训练有素的女子可以安插到大妃处做眼线。而你也极有可能是在大妃宫中走动碰到了什么物品,被标记了。刚才那个黄衫女应该就是承天的人。估计从畋国到这里,他们也是换了好几波跟踪你的人了。”

“对,我也是这么想。刚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标记了孩子,但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

“很简单的推测,如果神都不要这孩子活且这孩子被下了灵线,那么九部玄鸟侍女任意来一个,你和孩子也活不到现在。唯一合理的想法就是灵线被下在很多人身上,他们还不确定孩子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直到今天那个黄衫女觉得可能性很大,她们才收了网。而且自己不打算出手,动用了兵士。那么我现在的一个想法是,你未必要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做这件事。”

那方士不咸不淡的回了句:“那当然最好。”那语气仿佛他的生命全然与自己无关。

“这张造户符,由我带出海客渡,你自可将人引走,直到你找到方法把灵线去除。你再到临墨来用纸鸢灵联系我,我将孩子还给你。”说着霖箬从怀中取出一枚纸鸢灵递到方士面前,而这个举动急的在旁边听了半天的霖忆连连摇头。

“哈哈哈,”那方士再次笑了,“你难道不知道这种带自己的血的物品交到一个方士手中是很危险的吗?”

霖箬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怎么会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中了你的言萤,你要真想杀我,合个掌念个咒的时间而已,何必多此一举。”

“我越来越喜欢你这个人了。”

“哦?”霖箬挑眉故作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这样的世道,相信人本来就很难,何况是一个想杀你的人。就如同我在堂下对你的观察,你这个人虽然有卫人的精明计较,却又有一种让人迷惑的干净。我说不出来是为什么。这样吧,我叫杜坤泽,曾经在神都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见过你几次,在每年的曜见式祭树巡游上。当然你这样每次都在花车上的人,肯定是没有去记两边路人堆里到底有什么人的习惯的。当时我还在著雍典学司。”

“你是皇家方士?”霖箬在脑子里搜索着,神都一共有十大典学司。是一些手段高超的方士、医士、星见专门做术学研究的地方,而这个第五号的著雍典学司,霖箬总觉得有什么印象。

杜坤泽点了点头。

“我很难理解。你的本事,如果一直在典学司,虽不能大富大贵,怎样也能有个好前程的,为何会冒这个险?”从一般人的思维来讲,霖箬说的不无道理。

“瀛洲藏着很多秘密。不管是学术学、丹学、经纬‘三元律’就是不可撼动的基础。但是研究越深,常常就会发现很多矛盾的东西。很多矛盾的东西,后来被证明是必然真理,也在三元律之下。但是总有一些不可证伪的矛盾激发着你的好奇心,让你越研究越痴迷,直到开始疑惑,甚至是疑惑你存在的价值……说的太远了。作为他的救命恩人之一,你想看看孩子吗?”

霖箬点了点头,见坤泽合掌催动了造户符上的法阵,一个可爱的婴孩儿正在一个安全温暖的空间里甜甜的睡着。头上紧贴着柔嫩头皮的胎发,柔软而服帖呈现淡淡脆弱的金色;肉球般圆滚滚的脸上镶嵌着樱桃胡大小般的双唇,舌尖正伴随着一个应该是甜美的梦想被小小的嘴唇砸么着,偶尔发出一点点奶音的梦呓,可爱非常。

一个人的成年,似乎总是同时伴随着对生命的厌倦,因为这一个冗长而乏味,时而荆棘密布,时而深陷绝望,时而苟且妥协的过程。这个过程会让大多数人放弃生命本初的好奇。直到他们遇到一个新的生命,即便只是匆匆而过,也会让他们充满呵护、拥抱的冲动。因为那代表着最初的希望。这是一种本能。

霖箬也如此情不自禁用食指在那圆乎乎的小脸上触摸着,一瞬间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地笑了。孩子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双手也开始微微的扭动着,在胸前襁褓的空隙里柔柔的划着圈,眼睛渐渐睁开,好奇的看着霖箬。霖箬还以为他要哭,他却没有,只是看着霖箬,不停的嘟着嘴巴,然后咧开嘴发出极轻微的咯咯声。

“他是在笑吗?”霖箬的心都要被这小不点融化了。

杜坤泽点了点头:“看来他还挺喜欢你。”

“你要是早点让我看到或许你都不用给我下毒了。”霖箬正说着,看着那个小家伙逐渐张大的眼睛就像是天上的天栋星一般明亮,可霖箬却发现了奇怪的事,转头问到:“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明白这小家伙为什么天生的异瞳。按理说大妃和畋王都是草种人,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瀛洲本来有五个人种,传说中是按照人们在不周神树中诞生的位置来命名的。其中“果”“木”两族生于神树灵能最充盈的部分,是能力强大且长寿的灵族;花叶两族生于神树最繁茂但更替频繁的部分,是半灵族,拥有中等的寿命和中等的能力;而草族,是坠地的果实萌芽后长出的凡树,他们已经属于第二代,所以是凡人种族,生命短暂且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除了在大约八百年前的摘果纪元里被其余四族联合灭族的果族人外,木种是放弃了繁育能力的,花叶在同一位层,可以正常通婚;而草种人是低等的。《恒椿律》也禁止草种人跨种通婚,一旦发现就会被处以流放的刑罚。这种婚姻也很难隐瞒,只要孩子一生下来就会出现两个瞳孔异色的现象,被称为“异瞳子”。

“难道说这个孩子并不是大妃和畋王的孩子?”霖箬此时甚至有些怀疑,那个派杜坤泽去大妃处的人才是这个孩子的亲身父亲。

杜坤泽摇了摇头:“我私下用咒法测试过,他们是亲生父子。这才是我最不解的地方。先不说这个…”只见杜坤泽又合掌催动了一个法咒,然后睁开眼,叹了口气。

“世子,恐怕我们要另外想办法了,”杜坤泽神色凝重地说了句,“那个黄衫女踏雪无痕的本事你也见到了。这样的身手不像是底层的探子。我刚才施法解开造户符的时候察觉到了造户符藏婴这个办法有个弊端,所以我又验证了一次。作为‘残骨’……抱歉我习惯这么说了。”杜坤泽说到此处突然意识到其实残骨这个称呼是有一定的贬损之意的。

“不碍事,卫国人也习惯这么听了。”霖箬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造户符的链接本来并不稳定,它是此地和他地通过符的制作人残留在符上的灵能经由使用者的法咒催化后被人为扭结在一起。这种扭结会自然的在灵流中造成一个奇点。不要说那个黄衫女这样的高手,即便是术学入门者只要一施法就会察觉到周围有一个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灵能空洞。而且如果孩子再哭……声音也是藏不住的。”

话到此处,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拍门声传遍了整个客栈,两人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的共同把目光看向了房门的方向——只要再一会儿,这道门小心翼翼掩盖起来的秘密就会昭然于天下。

霖箬的心跳陡然快了起来——比之他知道自己中毒时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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