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良好的开始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麦洛感到心头剧烈的震颤——同样是夜晚，同样是一名少女，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想……去看海。”

麦洛没撑住，膝盖无力地弯曲下来，差点瘫坐在地上，好在很快就再次站直，搞得非常狼狈。

“怎么了？没事吧？身体不舒服？”艾琳急忙上前扶住麦洛，她害怕他发生意外，追问着。

“哦，已经没事了。”麦洛连忙摆手，“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嗯，我也有时会这样，”艾琳理解地说，“有时一下子想到难受的事情，身体也不自觉地紧张或瞬间无力……那我扶你进去休息吧。”艾琳伸手搂过麦洛的手臂打算搀扶他，但很快就被他抽了回去。

“啊……”艾琳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她没想到麦洛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对不起……”麦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急忙道歉，“是我的问题。”

“唔……没事，”艾琳说，慢慢地放下了手，“我是怕你……”她没有说下去。

气氛非常的尴尬，麦洛明白自己的行为太不合适了，于是主动接回刚才的话题：“我带你去海滩……看海。”

艾琳轻轻点头，随着不安的逐渐消失，微笑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西克岛不是很大，从旅店出发不论哪个方向都能看到海。两人避开依旧忙碌喧嚣的港口，选择了一片宁静美丽的沙滩。不同于风行镇南部冷风呼啸海的滩，这里的海滩吹过的是和煦的暖风，夹杂着清新浪花，在这夜深人静时发出圆舞曲般有节奏的海浪声，让人沉沉欲睡，倍感舒服。深蓝的夜幕之上，众星闪烁，海面被洁白的星光照射得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一片片，掩映着粼粼波光。

艾琳蜷着腿坐在沙滩上，迎着海风，她的长发被微微吹起，星光洒在她洁白无瑕的脸庞上，照亮了她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这个画面都是美丽的。

麦洛也在艾琳身旁坐下，保持了一个很微妙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也不会让两人靠上。不过艾琳没有在意这个，她只是心平气和地抬起头来，就像在照镜子一般，带着欣赏和期待，又有一丝陶醉，望着无尽的大海。

“夜间的海，能让人心里平静，即使不想什么事情，只要这么看着它，就不会觉得无聊。”艾琳发出感叹。麦洛没有说什么，他觉得自己一旦发声就会打破这美丽宁静的氛围。

“谢谢你，麦洛。”艾琳轻声地说，眼睛保持看向大海，“手铳的事情，我无意间听到了。”

“哦，那个啊，我看你拿到它就不晕船了，想帮你不再难受的。”麦洛终于开口回应。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艾琳还是知道了，“希望你喜欢，其实我不了解那些……”

“我很喜欢！”艾琳大声地抢着说，同时突然转过头来看着麦洛，她很快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直接，又慢慢转回过脸，慢慢低下头，嗫嚅着说：“所以……很感谢你……”

麦洛也差点被艾琳吓到，不过很快就微笑着说：“喜欢就好。这样你再坐船的时候就可以好受些了。”

海浪的声音由不远处传来，海面上航船的灯火来回交织移动、闪耀，和夜空中的星星遥相辉映。

……

“那个……你离家之后的事情……”艾琳打破短暂的沉默，“我之前听到很多传闻……本来我早就想问，但怕你有不好的印象……我小时候还算了解你，知道你不会做那些傻事的……所以……”

“你说的傻事是指哪件呢？”麦洛苦笑着说，他也开始望着大海，即使在风行镇的时候，他也从没有如此认真地凝视着海水。

“哪件？难道有很多傻事吗？”艾琳噗嗤笑了出来，这个玩笑也逗乐了麦洛，艾琳接着说：

“也是，你和家族决裂也是一件傻事呢。”

麦洛的脸变得忧伤起来，艾琳的话唤起了那段残酷的记忆——

十年前，十八岁的麦洛再也无法忍受家族一直背负的“骂名”，在巴特勒城的布告牌上张贴了与家族决裂的布告，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之后麦洛就离开了巴特勒城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他再也没有回去过，也再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和其他家人。不过，他却依然使用让他“引以为耻”的姓氏——恩特可曼。麦洛之后的生活经历直到他成为“图姆城亡灵”才逐渐被人们熟知，他流浪生活的经历始终是谜团。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麦洛敷衍着说，他不想谈这个话题。

“可是伯父很伤心的，父亲经常去安慰他……即使你离开了，伯父也从没说过你的坏话……”艾琳说，“抱歉这本来不是我该管的事情，只是我最近也是刚刚离别父母，心里很不好受的……”

听到艾琳这样解释，麦洛内心中也没有那么厌恶这个话题了。自己是主动与家人决裂的，而艾琳却是被迫的，同样是离别，艾琳承受的痛苦比自己更多。包括自己在流浪时期，也曾非常后悔离开自己熟悉的城市和温暖的家庭，虽然不会再受到各种偏见和挖苦，但没有亲情和陪伴着实让他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好在都熬过来了。

“是啊，是一件傻事……”麦洛妥协了，其实在他的内心中，他早已妥协了，要不是目前回不了斯普莱特，他可能真的会去找父亲道歉——当然他也会觉得很没面子吧。

艾琳笑了，她接着问：“那么在风行镇，你又做了什么傻事呢？”

“这个呀……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愿意听吗？”麦洛故弄玄虚地说，其实这句话是这个世界中大人给小孩子讲故事之前常说的。

“哼哼……还当我是小孩儿吗？我当然听！”艾琳调皮地说。

幽蓝的天空，群星点缀，仿佛是无数一眨一眨的小眼睛，在邀请人们到广袤的星河中遨游。麦洛的故事也随着星河流泻而出——从图姆城到风行镇，与巨灵的拼死战斗，埋葬逝去的同袍，禁卫军的恶行，霞飞的险恶计划，哗变的恐怖和极限抵抗，雪山中的祭坛，神奇的“魔法师姐姐”风铃，一直到风行镇的危机化解……麦洛言辞还好，能够把故事讲得波澜起伏、扣人心弦。艾琳听时，不禁凝神屏息，脸上也浮现出紧张、恐惧、愤怒和高兴等神情，时不时询问故事中的每一处细节，力求详尽地知晓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不过，麦洛讲给艾琳的故事内容中没有出现海蒂?特瑞斯特。

……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麦洛讲完时，东北方的天际线处，已经泛白了。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复杂的事情啊！”艾琳意犹未尽地感叹道，“原来是风铃拯救了风行镇，我第一次听说。她还把禁卫军给传送走了，我们当时听说禁卫军突然出现在首都旁边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人喝醉了胡说的呢！”

麦洛长吁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却很满足的样子，仿佛自己完成了一项浩大的工程。

“其实你不是叛国，是为国除害。只不过陛下和其他大臣不知道你当时的处境。”艾琳补充道，“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哗变的士兵就是该杀。”

“谢谢，你能理解，我真的很高兴。”麦洛真诚地说，如果艾琳知道麦洛是因为海蒂的死而杀的人，她说不定会更加支持的。

“原来你经历了这么多……”艾琳带着一丝羡慕又有些忧伤地说。

“你的经历也很曲折复杂了。”麦洛说，好像在回应艾琳的羡慕之情。他突然唱了起来：“啊！苦日子啊，请不要再来了……”

艾琳吓了一跳，赶忙说：“别唱了别唱了，你唱得一点儿都不好听！”说完，她笑了，“这首歌还真是应景呢。”

……

艾琳起身，拍掉身上的海沙。她仰望星空，发现东边的光亮逐渐让星星隐退，只剩下原来的一半而已。

“你知道‘群星诅咒’吗？”麦洛冷不防地问。

“没听过，这是什么故事？”艾琳不明所以地反问。

麦洛摇摇头，示意不要在意。

海滩上开始出现渔民的身影，他们向两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有的渔民看到后，甚至高声唱起当地的情歌，歌词就连麦洛和艾琳都能听懂。

“走吧，回旅店。”艾琳不想让别人误会，示意麦洛一起离开。两人回到旅店时，天刚蒙蒙亮，而昨夜酩酊大醉的费恩船长和联合号水手们却已经不见，显然是已经起来回船上工作去了。

“谢谢你陪我去看海。”艾琳对麦洛说，她轻轻地低头行礼，以表感谢和尊重。

“不用客气，记得咱们以前一起玩的时候，我不也像哥哥一样照顾你吗，就当现在也是吧。”麦洛说。

“嗯，那我这个妹妹可要快点长大了，不能老麻烦哥哥呢！”艾琳笑眯眯地说。

……

夜雀在客房的窗边注视着旅店门口的麦洛和艾琳，满意地笑了。昨晚，她暗示艾琳如果心情不好，可以去看看海，只不过加了一句：“不过一个人去太危险，谁知道这里会不会藏着斯普莱特的特务呢。我很想陪你去，但我吃醉酒了，恐怕保护不了你啊……”夜雀装出头晕目眩的样子对艾琳说，“你可以让那个……就那个傻大个儿陪你去……”她指了指麦洛。夜雀非常自信，从艾琳那个失望的表情中她确认艾琳会听她的话去找麦洛。夜雀也误打误撞，她并不知道海蒂曾经也邀请麦洛一同去看海，只是希望以“看海”的名义让两人越走越近。

雪犬也凑到窗边看着吕店门口的两人，呵呵地笑了，用手比划了几下，夜雀瞥了一眼就知道他想表达的是——

良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