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双手一直环在他的腰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喜欢抱着他睡觉了。有几回她醒得早，也会安安静静的，不吵醒他，其实她一动他就已经醒来了，不过是想看看她最真实的反应。

慢慢的……看着她从刚开始的紧张和不适应，到现在的习惯。

不动神色的表面下，是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觉到的波涛澎湃。

·

次日郑怡过来的时候，贺倾城还没收拾妥当，便对丫鬟催促道：“梳个挑心髻就成了，不用打扮得太华丽。”

去是佛门重地，穿戴的得体一些就是了。梳妆好之后，贺倾城一起来，两股就有一种酸胀乏软的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烫。

昨晚她居然就这样被他欺负哭了……想想就有些丢人。

郑怡也不是小女孩儿了，看到贺倾城这样满面春风的妩媚模样，自然晓得是因为什么。她和堂弟刚成亲，堂弟又是个五大三粗的武人，血气方刚的，刚成了家，总是要热情一些的，她在这种事情上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可习惯之后，就知道其中的妙处了。这会儿看着大嫂也心下了然。

瞧着她穿了一件芙蓉色撒花褙子，葱白底绣红梅花的八幅湘裙，皮肤雪白，隐隐透着粉。若非梳着妇人发髻，看上去就像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似的。

郑怡看着有些羡慕。

贺倾城陪郑怡去白泉寺拜了菩萨。去后山灵泉的时候，刚好来得巧，人并不是很多，郑怡去讨了一碗泉水，然后问她：“大嫂不喝吗？”

虽然刚生下一个男孩儿，可首辅大人身边就她一个女人，是该多子多孙，替他开枝散叶。先前堂弟就对郑怡说过，日后不会纳妾，郑怡心下甜蜜，就想着要多给堂弟生几个孩子才是。

她啊。贺倾城想了想。她虽然给首辅大人换了药，却也是存着顺其自然的心思，觉得孩子这件事情，不需要太刻意。而且现在犬宝还那么小，这么快就给他添弟弟妹妹，实在是太早了一些。可既然来了，就当还愿好了，上回她喝完泉水之后，的确很快诊出了有孕。

丫鬟会意，替她端了一碗泉水来。

她喝完之后，郑怡笑笑说：“我看到那边的杏花开得很好，大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女孩子就是喜欢花花草草的，光是香味儿就喜欢。贺倾城自然也不例外，虽郑怡一起去看杏花。

“……夫人，那不是齐国公夫人吗？”

五公主听着身边的丫鬟说道。

她远远看了一眼，见那的确是沈氏，身边跟着的应该是江家二爷的新婚夫人郑氏。

因为沈氏先前是陆墨之的夫人，所以五公主看到她，还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这会儿看着她和旁边的郑氏说说笑笑，看上去光彩照人，非常的明艳。

五公主虽然从小备受娇宠，却也不是那种被宠过头娇纵的女孩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第一眼看到沈氏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惊艳，如今生了孩子，倒是越发的美了……有这样一个珠玉在前，五公主面对陆墨之的时候，总是有点不太自信。

自从陆墨之堂哥出事之后，陆墨之就一直在家中高位嬷嬷的身边，他要照顾母亲，自然对她这个妻子要冷落一些的。先前家中高位嬷嬷对她好的时候，倒也感觉不出来，如今家中高位嬷嬷对她的态度改变了，就能看出陆墨之的态度了。当初陆墨之为了自己，训斥了他的亲妹妹程宝华，可这回的情况，好像和上一回不一样了。

她有些不安，就想过来拜拜菩萨。遇到了沈氏，她就更加的不安了……她不想步沈氏的后尘，虽然沈氏现在过得很好，可是她是真的想和陆墨之白头偕老的。

和郑怡去看了杏花。回去的时候，路过一个茶馆，坐在里面吃了一会儿茶。

贺倾城对茶倒是不怎么了解，郑怡听到她不懂，就一一给她讲解，笑容明媚。

她就很配合的听她讲。

虽然现在妯娌二人相处的很好，可先前江老太太的一番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作用的，每回郑怡看到贺倾城，总是有点羡慕和嫉妒。这会儿知道了她的一个短处，而恰恰是她擅长的，心里就好受了很多。

人心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不关自己的事情，可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和自己比起来什么都好，心里就会不平衡，总是要在她身上找出一些不好的地方来……可一旦对方过得太不好了，就会生出同情。

贺倾城看着她煮茶的模样。

素白的手腕，纤纤的玉指，茶香袅袅，芬芳四溢。

的确有些赏心悦目，也是真的佩服她。她从来都不喜欢学这些，得亏她是将门出身的女孩儿，她母亲对她的要求也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要少一些。

出去的时候，贺倾城走在长廊上，丫鬟小声的在她身边说了一句话。贺倾城闻声，转过头看了看，果真看到最尽头的那间包间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徐砚。

徐砚一直都是跟着首辅大人的，他站在外面，就说明首辅大人也在里头。而徐砚身边的另一个随从，她恰好也认识。

是陆墨之身边的人。

她倒是知道首辅大人今日要出门，却是不知道他要和陆墨之说话。

总是有些不放心，贺倾城让郑怡先回去。郑怡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却也识相的没有问，自己先走了。

贺倾城在廊上等了一会儿，然后看到里面的人出来了。先出来的是陆墨之，脸色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她只随意的看了一眼，就直接略过他，看向他身后之人。

就看到首辅大人的眼睛堪堪对上她的，有些惊讶。

他朝着她走来，问道：“你也在这边？等了多久了？”

贺倾城站在他的身旁，笑笑道：“和弟妹在这边喝了茶，刚好看到徐砚站在那里，就想着肯定是你在里头……事情都忙完了吗？要不要一起回去？”

眼里只有他，言行举止都是一副很自然亲近的样子。

也不是贺倾城刻意装出来的，的确是她眼里看不到陆墨之了，从首辅大人出来的那一刻，心里的疑问也都没有了，不想问他什么，只想和他家长里短，说些最普通的话。

首辅大人点头说道：“嗯，我也是准备回府。”

陆墨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夫妻相携离去的背影。今日他找首辅大人，自然是为的他大哥陆墨之堂哥的事情，他大哥为官多年，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情，从洛州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是跟在首辅大人身后的，自然认为此事肯定是和首辅大人有关的。事情已成定局，他大哥这回是很难翻身了……他却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宽袖之下的手紧握成拳，陆墨之淡淡的说了一句：“当初江大人为何如此殷勤的拉拢我大哥，现在都忘了吗？”

贺倾城的步子顿了顿，侧过头看了一眼首辅大人。

首辅大人望着她，转过身看着陆墨之。见陆墨之上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妻子，就知道他现在是要说什么了。首辅大人说道：“程大人最好不要纠缠不清。”

陆墨之笑了笑，说：“怎么？江大人是怕你家夫人知道吗？”

他心中愤怒，看着首辅大人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越发是怒火中烧。

大概是压抑的太久了，陆墨之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看着贺倾城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和她说，“贺倾城，你是不是觉得他对你很好。可是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何会同你和离……”

然后看了一眼首辅大人，继续和她说：“当初我和你之间的确有误会，可我也不至于在那种情况下让你回沈家。是你现在的这个丈夫，当初千方百计，威逼利诱我大哥，设计让我对你产生误会，最后与你和离。之后陷害你三哥入狱，让你孤立无援，就等着你去找他，然后顺理成章的把你娶回去……现在我大哥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他丢弃不顾。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如果不是他，你现在还是我的——”

贺倾城抬起手，“啪”的一声，狠狠的在他脸上打了一个耳光。

陆墨之登时僵在原地，愣了半晌，才面色震惊的看着她。

之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弯唇笑了笑。

他的笑容有些苦涩。

这番话说出口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是疯了……这样的不折手段。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这些他曾经觉得无耻的话，如今说出来却是半点都不停顿，好像心里已经想了很久，早就想和她说了。

毕竟她之前是那么喜欢他。

现在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能这样毫无芥蒂的接纳另外一个人，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妻子，和他同床共枕，生儿育女。一点点喜欢过他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贺倾城也没有想到陆墨之会变成这样，就算当初他冷落她，让她生生受了五年的活寡，她对他的确是心灰意冷，可当初陆墨之待她关爱有加的长辈模样，她一直都是记得的。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当人有了更好的生活的时候，曾经一些不太好的经历、憎恨的人，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而那时候温润如玉的程二叔，是沈四姑娘情窦初开时，最纯粹的感情的寄托对象……

并不是眼前这个人。

贺倾城看着他脸上被自己打出的掌印，见他一字不语，就这样冷笑着看着她。

她忽然不想再多看一眼，对身旁的首辅大人说：“夫君，我们回去吧。”她的语气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好像刚才伸手打人的并不是她。

她说完，首辅大人握着她的手，牵着她走出了茶楼。

陆墨之笑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当初她拿着和离书离开程家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这个人，好像真的要从他的生命中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现在和首辅大人那么好，就算知道是首辅大人设计，也会觉得他对她痴心一片吧。

五公主从白泉寺回来后，就在等陆墨之。

听到丫鬟的禀告，说是陆墨之回来了，立刻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出去迎接他。

她是笑吟吟的出去的，看到他却是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知晓这几日，他因陆墨之堂哥的事情非常的烦心，可是她并没有帮上什么忙……这种事情，她一个女人，什么都做不了。而且父亲也是静观其变的意思，毕竟不想因为一个陆墨之堂哥而连累了整个礼部尚书家。

五公主虽是程家妇，可毕竟当了十几年的礼部尚书家姑娘，总是要为娘家考虑的。

就让丫鬟端了陆墨之平时最爱喝的茶来，怕影响他的情绪，小心翼翼的对他说：“大哥的事情，夫君不要太过担忧……”

陆墨之没有说话。

她抬起眼看了看，这才看到他右边脸颊上，有几道红印，虽然已经有些淡了，可近看还是能看的非常清楚的，那是……五公主登时睁大了眼睛，惊讶万分，着急的抬手去抚他的脸：“夫君，你的脸……”

还没碰到他的脸，手腕就被一股力量捏住。

陆墨之向来是个温柔的男人，可这会儿的力气非常大。手腕被捏得很疼，五公主眼眶一红，问他：“你到底怎么了？这……这究竟是谁打的？”

陆墨之现在也是堂堂的五品官，谁敢就这样打他？！

陆墨之的眉眼间完全没有往日的半分柔情，看着五公主说：“你难道不知道吗？是你派去的人没跟你说，还是你故意装作不知道？”

五公主的心惊了惊，睁大眼睛看着他，欲解释说：“我没有。我只是……”顿了顿，她看着他，知道他肯定早就察觉了，委屈道，“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不早些和我说？”

然后咬了咬唇，委屈道：“而且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做了。那时候……那时候我只是觉得害怕而已……”。

五公主梨花带雨的样子十分的娇柔，可是陆墨之看着却觉得有些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