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泓叔突然提到了“蝴蝶泉”,一直静立不动的小叔叔们闻言纷纷动了起来。
每个人都在摇头。
但凡修习之人,不论秘术还是体术,每人都须专攻一系灵力,鲜少有人能兼修两系。一旦旁系灵力入体,最是难办。
毕竟谁也没有柏夜那种体质,对各系灵力都百无禁忌。
但蝴蝶泉那法子,就是饮鸩止渴。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胡子叔身上。
胡子叔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三年前,他们在蔚国群山中遭遇獴伽兽群。负责断后的他,曾不慎被那些力可劈山的凶兽拍中。
几寸长的爪尖挠伤了小腿,混合剧毒的灵力也侵入体内。如果不是封脉及时,当场他就交代了。
当时长老们恰好刚开始第二次闭关修炼。他的伤势也实在赶不及回村再治。
幸好他们距离安澜山脉中那处隐秘的灵泉很近,才侥幸救回条命。
那山泉本来隐匿无名。还是芳邑人前些年追踪灵兽之时探明的,当时只根据地形随意取了蝴蝶二字。
地名并不重要,宝贵的是泉水里生长的,那种半尺长的银色灵鱼。
胡子记得自己被背到泉边时,几乎已经全身僵直。同伴们刚把他腿搁进水里,嗜毒如命的灵鱼群就疯狂地围拢上来,尖锐的细齿在腿上开了无数小口子。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伤口附近的毒血,和被封住的带毒灵力,就都被那些小鱼吸得一丝不剩,眼见着腿上的黑气就开始消散了。
不过,灵鱼本身也不干净。兽毒虽然解了,却又染了新疾。后来调养的半年时间里,他在鬼门关里不知闯进闯出了多少回。
乙弛的情况,和当年自己受伤的情形几乎一样。但是……
这小子扛得住吗?
回忆起那段痛苦的日子,胡子叔的眉毛跳个不停。
柏夜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但稍观众人面色便明白,这个地方应该很是凶险。
他环抱着小乙的手又紧了些:“要不,我先把混毒的灵力吸走?”
“不行。第一,吸不干净;第二,补不回去;第三,毒素入体,你也一样完蛋。”
“那,把长老们叫出来?”柏夜不死心。村里能指望得上的,就只有三位长老了。
而且,就秘术造诣来说,整个东陆,也没人比得过他们三位。
“长老闭关怎能打扰。否则功亏一篑,谁也担待不起。”
胡子叔担心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柏夜僵住了。
为了两年后的秘仪,为了唤回父亲,长老们拼着消耗真元,已经闭关修炼了多少次。哪次都得不吃不喝半个月。
倘若真的贸然半途打断闭关,谁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柏夜看着同样在吃力地摇头的乙弛,沉默了下来。
胡子叔摸了摸鼻子:“再说,要是知道咱为了小乙去求长老们帮忙,阿慈不得撕了咱们。”
众人俱皆凛然。
“还是,得告诉她啊……”
一时着慌,竟然忘了告知慈姑姑小乙受伤的事,柏夜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胡子叔横了他一眼,沉声斥道:“忙糊涂了?她不是自己领了徭书,带人去第三屯服劳役去了。十日后才能回来。”
这时,一直靠小夜怀中的乙弛开了口:“不劳叔叔们费心了。我,我自己运功试试吧。”
大家都习惯了。
小乙弛跟她妈一模一样,总是拒人千里之外。虽然她也是大帅旧部,却从不想欠人情份。
但眼下事关生死,由不得乙弛任性。
胡子叔思忖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双拳在长桌上轻捶了一下:“这事我做主了。去蝴蝶泉。”
“小夜,你去客栈告诉小兰一声。然后找到安老大,通知他我们马上动身,给小乙解了毒就回。灵力受损的调养法子,等我们回来商量着办。”
看了看跃跃欲试的柏夜,胡子叔顿了顿,接着说:“这边有老程带兵坐镇,出不了大乱子。你就呆在村里,帮忙照应着。”
“这……这……此事因我而起,自当尽一份力。我还是跟着你们去吧。”柏夜诚恳地望着小叔叔们,说话却越来越没有底气。
“那你自己去问安老大,放不放你出村。”
澜国,江州,白水城
监察司巡史薛京大人并没在芳邑多耽搁。
下山后,他只是匆匆地跟亲兵营的程校尉客套了几句,就一溜烟离开了芳邑。
待到夜里,他们一行人已经马不停蹄地冲进了百里之外的白水城。
薛京撇下随从,独自策马奔进城内一条不起眼的巷子。
刚进巷口,他就滚鞍下马。边走边仔细地整理好衣袍,待调匀了气息,方才蹑步走近巷子最深处的一座旧宅。
刚刚踏上台阶,还没等叩动门环,漆黑的大门便无声地开了道缝。
薛京向门内拱了拱手,猫腰闪身进了宅子。
宅子里人不少,却没什么灯火。
院中,檐下,到处都是身穿制式扎甲的带刀侍卫,十步一岗,戒备森严。
穿着华贵的锦衣从人,都穿着厚底的布鞋。
整个院子里,没人发出一点声响。
穿过长长的走廊,薛京被引进了偏阁。他轻轻跪倒在外间的地上,隔着门向内间低声通报:
“学生有辱使命,没能完成老师交待的事。”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
薛京双手扶地,微胖的身子越发低了下去。
“说说吧。”
黑暗中,一道低沉滞涩的声音,带着飘忽的回响,隐隐从门内传了出来。
“是。如老师所料,拨草寻蛇之计见了成效。关南大营收到了我们放出去的风声,派亲兵营借口调粮,先一步到达芳邑。”
“不过他们未敢轻举妄动,只是赖在村口,盘桓不走。”
“芳邑村也肯定提前接到了消息,做了不少准备。”
“那里确实发现大量灵力波动,但村里的茶田都施了一种灵肥。熟肥性和,吸附了周边离散的各系灵力。而且,而且,他们用皇室徽记给库藏的贡茶和肥料作掩护,一时不好再继续深查了。”
薛京起初很是拘谨,说了半天始终不见老师的回应,便索性放开胆子,把自己的推测合盘端了出来:
“如此一来,更印证了老师的推断。那芳邑肯定就是白长岌和江浅的秘密据点。那灵肥很是稀罕,江家从海盗群岛购得的这种肥料,都只运进了芳邑。看来为了掩盖灵源,他们做足了功夫……”
门内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灵源是早知道的事。人呢?有何发现?”
“村里大都是普通贱民。借着老师的戒指,我摄住了那个里正问话。不过……有一个小子没受影响,还帮着遮掩搪塞。”
薛京犹豫了一下,接着低声说道:“这……这个年轻人灵力之强盛,学生前所未闻。”
“是何来历?”
“呃,他自报的身份是普通村民。应该,也许是白长岌身边新晋的九老堂高手。”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门里的人好像往前挪了挪身子。
薛京连忙闭了口,头叩在了地上。
“贡茶么?可曾报备?”
“已派人去核实了。看皇室徽记,不像作假。”
“那肥料呢?”
“也,也在查。”
“嗯……”
浑浊的喉音绵长不绝,震得薛京心颤不止。
“皇室,皇室。你们究竟站在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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